第54章 上门啦
迟嘉榆当然也想立刻把宿璟带回家，但他不确定迟盛军能不能丝滑地接受自己突然谈了恋爱并且对象是一个大小伙子这件事。
一想到阮琴已经完全接纳并且甚至对自己比对亲生儿子还要好，迟嘉榆就觉得在宿璟上门之前，也要让迟盛军得知宿璟的存在并且对他产生真切的欢迎期待情感。
毕竟……都是自己的家人。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能想出来该从哪句话开始聊起。要不干脆就打直球吧？迟嘉榆抱紧了身前的人，暗暗下定决心回去就和迟盛军摊牌。
“小鱼？”
正在迟嘉榆疯狂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中年男人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一点不确定和惊疑的情绪。
迟嘉榆抱着宿璟的手一抖，紧接着松开，缓缓转过身去，果不其然看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的迟盛军正吃惊地站在距离两人几步之遥的花坛边。
嘭！迟嘉榆感觉自己头顶好像有一朵烟花，一瞬间爆炸了。
“……爸。”迟嘉榆从喉咙底里发出声音。
听到迟嘉榆的称呼，宿璟感受到了人生中难得出现的尴尬情绪。
在男人投来的打探目光中，他慢慢挺直了背脊，在面无表情的状态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迟盛军道：“伯父，您好，我是宿璟。”
迟盛军看看迟嘉榆心虚乱瞟的眼神，又看看他身边这位仪表堂堂的高大青年。迟嘉榆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以他的个头想要挡住身后这位一米八往上的大高个完全是徒劳。
这傻儿子。迟盛军叹了口气，认真地再次打量向宿璟，对青年颔首：“你好，小宿。”
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呢？迟嘉榆脑子转得飞快，脑海中的文字泡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可都不是适用于当前场合的话题。话到用时方恨少，他是真的恨自己没有预知未来的超能力。
——但凡他知道会有这样的一天，他肯定不敢拉着宿璟在家楼下拥抱。
……要抱也去小区后面的巷子里抱。
看着两个小孩都有点招架不住的意思，迟盛军拎了拎手里快要脱出去的袋子，主动转身朝楼道的方向走去：“别站楼下了，去家里坐坐吧。”
迟盛军的反应太过平淡，以至于迟嘉榆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被打开，迟嘉榆才如梦方醒，紧接着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宿璟的衣角：“那个……璟哥，你想上去坐会儿吗？”他小小声补充，带着点语无伦次：“你不想去也可以的……我会跟我爸说你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等什么时候你准备好了再来也行……”
晚风中，他似乎听到身前的人喟叹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大手便落到了他的头顶，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发丝。
“走吧。”宿璟说，“长辈都邀请了，再不去就更失礼了。”
“不过稍等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迟嘉榆脑袋里立刻蹦出了“上门礼”三个大字，迅速给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于是，宿老师的第一次登门拜访在一个全然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发生了。
迟嘉榆领着人上楼，发现家里的大门虚掩着，从里面泄出了一丝光亮。迟嘉榆从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不想回家。
宿璟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模样。他拎着刚刚在附近商场买的茶叶和保健品，跟在迟嘉榆身后进了门。
客厅里难得安静，没有迟柠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董玲也没有在看她常看的仙侠剧，只有迟盛军一个人把灯开得敞亮，还倒了三杯热腾腾的白开水放在茶几上。
迟嘉榆看了一圈没有找到人。迟盛军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开口：“你阿姨陪柠柠去参加同学生日聚会了，今晚不回来。”
“哦……”迟嘉榆摸摸鼻子，不安的情绪减轻了一半。
“伯父，这是给您买的茶叶，这是给伯母的保健品。”宿璟放下两个礼品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张学习资源卡，“给柠柠的网课资源包。”
迟嘉榆惊了，他根本不知道宿璟还准备了这种东西。
面对礼数周全的青年，迟盛军反倒生出了一股手足无措的感觉。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搓了搓手：“你这孩子……不用这么客气……”
“需要的。”宿璟俯身把礼品袋归置妥帖，“谢谢您。”
至于谢些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着儿子意外中带着点感动的眼神，迟盛军感慨于宿璟的处事成熟，在一连串冲击带来的复杂情绪中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庆幸。
——他一定是极重视自家儿子，才会在如此慌乱短暂的时间里以最周到的样子登门。
想到这里，迟盛军看宿璟莫名顺眼了不少。
“坐下聊，不要站着。”迟盛军说。
三人依次在沙发上落座，迟盛军简单了解了宿璟的个人情况，在得知他也在花水小学支教，甚至还是自愿多留了一年成为了教导主任之后，看他的目光就更不一样了。
在安静地做了二十分钟吉祥物之后，迟嘉榆不得不承认宿璟这个人，最厉害的一点就是虽然他不爱说话，但该说话的时候他绝对是一句话也不会少说。说到后来，迟盛军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只剩下了满意，看宿璟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欣赏。
“哎呀，这个点了。”迟盛军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垃圾房要关门了，垃圾还没倒啊。”
“小鱼，你把垃圾去倒一下吧。”迟盛军对儿子说。
“啊？”迟嘉榆瞟向宿璟，觉得把初次上门的男朋友独自和爸爸放在一起似乎不太妥当。
宿璟对他勾了勾唇角，给了他一个放心的讯号。
于是迟嘉榆只能拎着垃圾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家门。
随着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迟盛军脸上温和的笑隐了下去，他呷了一口茶，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宿，其实要让叔叔现在就立刻接受你和小鱼的事是不太可能的。”
“我明白。”宿璟颔首。
要让迟盛军在短时间内立刻抛弃四十多年的固有观念确实不容易，他能够如此平静温和地说出这件事，也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
“但感觉得出小鱼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他这次回来也变了很多……”迟盛军叹了口气，“很久没有看到他那么真心的笑脸了。”
在迟盛军的描述中，宿璟看到的是另一个与在花水岛上截然不同的迟嘉榆。
“小鱼的妈妈在他上四年级那年生了大病走了，两年之后我和……”迟盛军咳嗽一声，“我和我现在的妻子再婚了。”
虞秀去世后，父子俩相依为命地度过了一年多。后来经人介绍，迟盛军认识了董玲，他就试探性地问迟嘉榆想不想要一个新妈妈。
迟嘉榆说，他已经有自己的妈妈了，但他愿意接受父亲的新伴侣。
于是迟家在沉寂了两年后迎来了一位新的女主人。对于董玲的到来，迟嘉榆也并没有表现出抵触的情绪，显得有礼且懂事。
“等到快要上初中的时候，他突然跟我们提出要去上体校，而且已经单方面和体校的老师达成了协定，只需要我去签字就可以了。”迟盛军说，“当时我也不同意啊，这么小小的孩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吃苦，可他性子犟，硬是把自己关了一天没吃饭，最后我拿他没辙还是签了名。”
“小鱼不太愿意把心里的烦恼向外人表露，甚至跟家里人也不说。而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很简单，那就是逃避问题。”
“体校是住宿的，他跟我们约定好每周回来一次。慢慢地他就不常回家了，问起总说是忙着训练，”迟盛军苦笑一声，“很久之后我才想明白，他其实是不习惯家里多了个新的人，才会逃避到一个完全看不见我们的地方去。”
听着迟盛军的话，宿璟只感觉心上仿佛有一只大手，把他的整颗心脏狠狠地攥了起来。
而迟盛军想明白儿子的真正意图也是很久之后了。
那是迟柠已经出生并能够说出连贯句子的某个周末，终于放假回来的迟嘉榆打开家门，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哒哒哒跑到门口，扬起脑袋奶声奶气地问迟嘉榆：“哥哥，你找谁呀？”
迟嘉榆微笑着蹲下来，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哥哥来找爸爸。”
追出来的迟盛军忽然就有了一种呼吸都变得困难的感觉。
明明迟嘉榆也是家庭的一份子，却在他自己有意无意的行动中落到了边缘的位置。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迟盛军想要再亲近儿子，却发现已经只能仰望儿子的背影了。
“没关系的，爸爸，我也有自己的好多事情要做。”迟嘉榆总是这么说。
太懂事的孩子总是没有办法得到更多的关注。
“小鱼初三那年参加比赛伤了手，医院报告说无法恢复到最佳竞技状态。他回家之后把自己关了三天，出来之后就宣布要参加普通中考，考到正常学校去。”迟盛军说。
在中年男人的三言两语中，宿璟还是无端回忆起了那个秋日夜晚与自己并肩靠在床头的青年，他说起在体校的岁月时眼睛闪闪发光。
“有后悔过吗？”自己这么问。
“有过吧。”青年的眼神闪过的是一丝黯然。
“至始至终，小鱼对我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没关系，别担心。他在这个家里真的太客气了……”迟盛军说着着说，伸出手捂在了自己的脸上，放开手时，眼眶明显红润，“他本来应该要更加快乐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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