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同床好梦

一场秋雨一场寒。

        台风过后又下了几场雨，天气渐渐转凉。迟嘉榆洗了澡，裹着被子在床上瑟瑟发抖，看到不远处行军床上阖眸安睡的宿璟，内心的愧疚与不安到达了顶点。

        不知不觉中，迟嘉榆已经霸占了宿璟的宿舍，俨然成了当仁不让的第二住客。

        迟嘉榆自己的房间目前只剩下了书桌偶尔还会使用。那张塌了的床被他收到了杂物间里，和一堆破烂木头作伴。而他的那些衣服，在某天顺手挂了一件到宿璟的衣柜里后，慢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好在宿璟的衣柜足够大，两个人各占一半依旧绰绰有余。

        当然，要不是迟嘉榆的个头不够，他认为在岛上衣服难买的情况下，彼此换一换外套穿他也是不介意的。

        这样也是为了方便教学工作开展嘛。迟嘉榆试图说服自己，久而久之就真的被说服了。

        然而当降温开始后，迟嘉榆心中的不安便生了出来。

        让房间的主人睡在不防寒也不保暖的小床上，自己能心安理得地躺在大床上吗？

        答案是不能。

        尤其是那人还给自己补课，周末经常给自己做饭，工作日还要给自己打饭，要把最好吃的鸡翅全都让给自己……迟嘉榆越想越觉得良心不安。

        被子的窸窣声吵醒了假寐的宿璟，他睁开眼，一抬眸视线就对上了迟嘉榆圆溜溜的大眼睛。

        “……怎么了？”宿璟看向桌上的夜灯，“要关灯了？”

        迟嘉榆摇头，一阵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得他又抖了抖。

        “璟哥，你睡床上来吧。”

        宿璟眼中闪过惊讶。

        “天气太冷了……”迟嘉榆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吸了吸鼻子说，“行军床不够保暖，你会感冒的。”

        明白了迟嘉榆的想法，宿璟心头一暖。他说：“不会，这和普通的床没有区别。”

        “不一样的。”迟嘉榆坚持道，“而且我答应了阮阿姨，我要照顾好你的。”

        虽然吧……大部分时间都是宿璟在照顾自己。这么一想，迟嘉榆的良心更痛了。

        宿璟很少有能感受到自己的情绪波动的时候，但至少在此刻，他承认自己被青年眼中的坚持给取悦到了。他也坐起来，面向迟嘉榆微微扬起眉头，像是在问他下一步该是什么操作。

        迟嘉榆环顾四周，最后主动裹着被子往里滚：“……这张床睡两个人好像也够。”

        宿璟宿舍里的这张床比普通的单人床要稍大一些，虽然不是标准的双人床，但挤下两个成年人还是足够的。

        ……前提是自己睡觉的时候不要拳打脚踢。

        我睡觉应该还是端庄的吧？迟嘉榆不太确定地想。

        迟嘉榆一犹豫，邀请的勇气便开始外泄消散，声音弱下去：“实在不行，我睡行军床也是可以的。”

        眼神失焦的几秒，迟嘉榆眼前罩下一团阴影。他看到床边出现了一双笔直的长腿。

        宿璟俯身，把枕头放在迟嘉榆让出来的空位上：“谢谢。”

        迟嘉榆感觉身后一坠，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滑，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入身后人的怀抱里。他慌忙出手攀住了床的边沿，这才勉强控制住了往后滑的趋势。

        “谢什么谢，这本来就是你的床啊。”迟嘉榆攥紧了自己身上红彤彤的被子。

        身后可能是传来一声轻笑，也可能没有。

        啪嗒。

        床边那盏夜灯关上了。

        “晚安。”宿璟说。

        感受着身后隔着两层被子的热源，迟嘉榆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晚安。”

        那天之后，宿璟房间里的行军床就又被收了回去，床上多了一个枕头和一床被子，当然也多了一个睡觉的人。

        迟嘉榆鲜少有和别人睡得那么靠近的时刻，起初时也不适应，但他猜想或许是天气转冷的缘故，他竟然觉得床上多一个人睡起来更暖和了，也就挺不错吧。

        睡眠质量提升给迟嘉榆带来了心情方面的提升也是肉眼可见的，而心情好了，工作效率自然而然也提高了。

        又一天成功在整理课上检查完全部作业，迟嘉榆看向第一排某个空空荡荡的座位，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几日天气转凉，换季时节，邵宝贝已经请了三天假了。

        用邵母的话来说，邵宝贝上周末开始不舒服，怕传染给同学们，只能休息在家。事实上……帮邵宝贝捎作业的赵一诺小小声和班主任林娜娜告状：“邵宝贝在家一边吃冰棍一边看电视，什么作业也没写……他说是因为不想上迟老师的补习课才不来学校的。”

        林娜娜一脸“早就知道”的神情，无奈地与迟嘉榆对视一眼。

        有那么两个熊家长惯着，学校里老师就算再付出，回家休息两天就能倒退回去。

        真心帮助还被千方百计嫌弃赖掉，迟嘉榆有一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失落感。他只能安慰着自己不要跟熊家长计较，熊孩子会长大的，然后从罐子里摸出一朵小红花奖励给积极帮助小朋友带作业的赵一诺。

        赵一诺在小朋友们羡慕的注视下欢欢喜喜地接过了小红花，她珍惜地摸了摸小红花的花瓣，蹦跳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果然还是听话懂事的孩子要多一点。迟嘉榆感觉自己被邵宝贝伤了的心又被赵一诺治愈了。

        邵宝贝一口气请了一星期的假，赵一诺也因此一口气获得了五朵小红花，刚好足够向林娜娜换取一份奖励。

        于是当赵一诺小朋友小心翼翼地敲开二年级办公室门的时候，林娜娜早就已经笑着准备好了她的百宝礼盒箱：“一诺喜欢什么，都可以换哦。”

        赵一诺害羞地把五朵小红花依次排开放在桌面上，两只手放在身前绞啊绞，小小声说出了自己的愿望：“林老师，我不想要百宝箱里的东西，我想要……”

        第二节课，印卷子归来的迟嘉榆推开办公室门，看见的就是林娜娜入迷盯着手机屏幕的场景。

        “背着我上班摸鱼呢？”迟嘉榆关了门，笑着调侃。

        林娜娜抬起头，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弟啊，我感觉我们班上出了个天才。”

        “什么天才？”迟嘉榆放下卷子，好奇地走到了林娜娜的工位旁。不等他站定，林娜娜就兴奋地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你看！”

        手机屏幕上播放的是一段自录视频，角度随意潦草，不过看得出来是林娜娜正在弹吉他，旁边的小女孩绞着手指，身体随着吉他的旋律轻轻晃动。

        林娜娜轻扫和弦，流畅悦耳的乐曲从指尖倾泻而出。几秒后，小女孩张嘴，动人的歌曲婉婉唱出：“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是罗大佑的《童年》。

        手机的录音带着环境的杂音，音量大的片段还会出现滋滋的电流杂音，但这并不妨碍录下的歌声的动听程度。赵一诺的歌声一开始还带着颤抖和不确定，而随着旋律渐进，她的歌声越来越稳定，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响亮。

        女孩的声音如淙淙的山泉，带着活泼与天真一路流进听众的心田里，也滋润了听众的耳朵。

        不知不觉中，一首歌唱到了结尾。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视频又跳转到开头循环播放起来。

        迟嘉榆一连听了两遍，才把手机还给了林娜娜。

        “怎么样，好听吧？”林娜娜拿回手机，迫不及待地向迟嘉榆讨要反馈。

        迟嘉榆点头：“唱歌的是赵一诺吗？”

        “对，就是一诺。”

        没想到说话时总会害羞的小女孩唱起歌来这么好听。

        林娜娜手舞足蹈地和迟嘉榆描述刚才办公室里的情形：“一诺跟我说她要的奖励是听我再弹一次《童年》。”

        上周队课时间，林娜娜把吉他带去了教室，带着学生们一起唱了好几首儿歌，其中就有这首《童年》。让林娜娜意外的是，赵一诺竟然一直都记着这件事，甚至还把听吉他当做了奖励的一种。

        这等不过分的要求，林娜娜自然是欣然答应了。

        于是她取下墙上的吉他弹了起来，热情地邀请赵一诺跟着伴奏一起唱。

        一分钟后，林娜娜冷静地停止了伴奏，打开手机录像功能，把手机架在了桌子上。

        “一诺，我们从头唱一遍好不好？”林娜娜笑着问赵一诺。

        小女孩扑闪着大眼睛，顺从地点点头：“好。”

        于是吉他旋律从头弹起，歌也从头再唱了一遍。视频里录下来的正是这从头来过的一遍。

        “说真的，她跟比那些综艺节目里特地学过的小孩水平也差不多了。”林娜娜说，“这么好听的歌声，只有我们才能听到真的还蛮可惜的。”

        迟嘉榆也觉得可惜，不过毕竟他们不是孩子家长，更不能做什么专业方面的建议和指导。

        “一诺有点内向，如果能有机会上台展示一下，锻炼锻炼胆量其实是不错的。”林娜娜可惜地摇摇头，“学校连大一点的礼堂教室都没有，看来是没机会了。”

        这种遗憾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当晚睡前。迟嘉榆又一次刷了一遍赵一诺的《童年》，忍不住转头问宿璟：“璟哥，学校里能不能组织一下唱歌比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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