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好像有一点…
两个人玩到九点，坐着末班公交回了家。
爬了山又在电玩城里消耗了过多的精力和情绪，返程路上的迟嘉榆已经开始眼皮打架。车上的电视屏循环播放着同一段祛痘广告，白大褂演员说第四遍“祛痘我选专业的”时，迟嘉榆终于坚持不下去，脑袋磕着车窗坠入了梦乡。
“下一站，北苑新村——”
到站的播报声传入耳中，迟嘉榆眼皮翕动，慢慢睁开。
视线中的场景和睡前相比变换了一个角度，混沌的大脑过了好几秒才分析出背后的原因。迟嘉榆迅速从宿璟的肩膀上挪开了脑袋，吞吞吐吐地和人道歉：“对不起啊宿哥，我不是故意的……”他一边说一边抬手去摸自己的嘴角，确定嘴角并没有淌下不该流的东西，悄悄松了口气。
宿璟平静得仿佛只是帮迟嘉榆拿了一会儿东西，只淡淡地提醒了一句“下一站该下车了”，完全没有要追究责任的意思。
迟嘉榆窘迫地应了声好，端端正正地坐回座位，继续仰头看祛痘广告。
有了车上的这一出，回到房间后，迟嘉榆就睡不着了。
他躺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听着空调的声音，隔几分钟就忍不住拿起手机瞄一眼时间。躺了半个小时后，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挣扎，下了床准备去厨房倒水喝。
迟嘉榆端着杯子打开门，一抬眼却看到对面卧室的门敞开着。柔和灯光之外的地方，高大青年倚靠着阳台的围栏，手中握着一个绿色的瓶子。
迟嘉榆揉揉眼睛走近几步，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听到窸窣声，宿璟扭头朝后看，发现迟嘉榆抱着玻璃杯傻呆呆地站在房门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还没睡？”
“路上睡得差不多了……”迟嘉榆踌躇片刻，“你还不睡吗？”
“有点睡不着。”宿璟仰头灌了一口瓶子里的液体，喉头吞咽间展露出一种难言的性感。
迟嘉榆呆呆地盯着宿璟的喉结，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燥。
“那聊聊天？”宿璟放下瓶子，猝不及防地提议。
迟嘉榆的腿比大脑更诚实地先一步选择了答应。他佯装目不斜视地穿过卧室走进阳台，宿璟长臂一伸，从小桌上拿了一个同款的绿色瓶子给迟嘉榆。
“不不不，不用了，”迟嘉榆摆手，“我不喝……”怕宿璟失落，他赶紧补充道：“不是啤酒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不喝酒的！”
宿璟放下瓶子，眼底却漾开了笑意：“不是啤酒，这是苏打水。”
苏打水？！迟嘉榆愕然。他跑到桌边拿起了瓶子，读出了瓶身上的文字：“七星牌苏打水。”
还真是苏打水。
“这瓶子和啤酒瓶好像……”迟嘉榆尴尬地轻咳两声。
宿璟唇角微扬：“确实。”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阳台上看着天空。虽说是宿璟提议的聊天，他却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迟嘉榆在安静的氛围里待得难受，只能搜肠刮肚地找话题。
“宿哥，你现在心情还好吧？”
迟嘉榆一边问一边唾弃自己想的什么开头，明明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什么话题都能自如地接茬，到了宿璟这里，就只剩干巴巴的一句“心情还好吧”。尤其是……明知道早上刚去了那里。
“还行。”
令迟嘉榆意外的是，宿璟居然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爸是为了救人被海浪卷走的。”青年望着遥远的月亮道，“一船的人出海，有个站在甲板的渔民被刮下去，他是船长，就第一个跳下去救人。那天海上的风浪很大……两个人最后都没有回来。”
宿璟迄今仍记得那一天。
那天早上，天空灰蒙蒙的，母亲在盛面条的时候打碎了一只碗，捡拾碎片的时候割伤了手指，为了不影响上课，就用纱布胡乱扎了一下。她把自己送到教室外面，还叮嘱自己下午放学去码头接父亲，父亲出海前曾经允诺过自己，会带一套《少儿百科全书》回来。
然而那一天的码头没有渔船归岸，宿璟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月上枝头也没能等来父亲和那套《少儿百科全书》。
再后来，《少儿百科全书》跟着同行人的悲痛一起回来了。
父亲被落在海底，很久很久之后，人们才找回了他泡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其实没有不好说的。”意识到思绪走得太远，宿璟回过神说，“他走了二十年了，他的脸我也快记不清了。”
迟嘉榆捏紧了手里的瓶子，疼痛感如附骨之疽，密密匝匝地包裹着他的心脏。他哑声道：“记得清的。”
宿璟一怔。
“你会不断回忆和他有关的事件的细节，一直到……记忆的每个场景都被塑造地完美无缺。”迟嘉榆说。
宿璟沉默下去，握着瓶子的手指骨泛白。
过了良久，青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认命的颓然：“你说得对。”
迟嘉榆转过头，看向这个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宿璟，声音放得低而缓：“承认想他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想他的时候就告诉他，你还记得他。”
看着宿璟难得茫然的神情，迟嘉榆心头的沉重感稍退。他在视频app里搜索电影名称，把界面推给宿璟看：“看电影吗？”
宿璟转身往房间去：“电视屏幕大一点。”
迟嘉榆又一次鬼迷心窍地跟进了卧室，还在宿璟的默许下坐到了他的床头。
关上灯后，卧室里变得十分幽暗。电视屏幕亮起，欢快的音乐伴随着孩童的旁白声响起，立刻把人带入了梦幻世界。迟嘉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尽管已经不止一次看过这部电影，但每次打开时，他仍然能被美好的故事本身所打动。
迟嘉榆神情专注地看着动画片，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不知何时眼神已经完全落到了自己身上。
两个人肩并肩看完了一整部动画片，伴随着片尾曲音乐响起，迟嘉榆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侧眸望向盯着屏幕的宿璟：“你看，璟哥，死亡才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他看到宿璟的眼中有水光一闪而逝。
宿璟也望向他，神情郑重：“谢谢你，小鱼。”
他以同样的方式回馈了迟嘉榆的亲近。
“不客气，”迟嘉榆笑容有些狡黠，“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吧。”
深夜一起看过电影之后，迟嘉榆明显感觉到宿璟在自己面前变得容易接近了，他身上高冷的气质一收敛，迟嘉榆就忍不住想要凑上去和他贴贴。
……当然，也是因为这个家里只有三个人。迟嘉榆不自在地想道，毕竟他不能去和阮阿姨贴贴。
假期里，宿璟保持着每日下厨的好习惯，迟嘉榆也得以一饱口福，每天吃了个爽。他偶尔试探性地和宿璟点菜，第二天总能在餐桌上找到自己昨天提到的菜名。
其实高岭之花也是个很温柔的人。迟嘉榆想。
就这样不知不觉到了五号，支研团约定聚餐的日子。
宿璟要参与聚餐的事早在电玩城之后就被三位偶遇者抖了个干净，事后群里找迟嘉榆问什么情况，都被他以“同事在一块儿玩怎么了”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聚餐群倒是在众人的催促下建好了，不过宿璟进群后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下午四点，迟嘉榆坐上公交，忍不住再次和旁边的宿璟确认道：“璟哥，你真的要参加我们的聚餐吗？”
“我也是a大毕业的。”宿璟假装看不出迟嘉榆的坐立难安，有意逗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迟嘉榆赶紧自我找补，“……我是说，你如果不习惯，可以不用去的。”
看着迟嘉榆因解释而急红的脸颊，宿璟感觉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又被撞击了一下。
“没事，”宿璟抬手揉了揉迟嘉榆的脑袋，“作为东道主，确实该招待一下学弟学妹。”
感受着落在自己头顶的掌心温度，迟嘉榆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片刻后，一朵朵小烟花在他心间炸裂开来。
宿宿宿宿宿璟在摸我的脑袋哎！！！
燥热迅速攀升上来，染得脸颊绯红一片。迟嘉榆故作淡定地说了句“对哦”，转身偷偷在微信里和安图森发了满满一屏的“啊”。
发泄得差不多了，公交车也到站了。迟嘉榆跟在宿璟身后下了车，扎进了热闹的人群里。
两人到时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包厢里却已经坐得满满当当了。迟嘉榆推开门被一整桌人齐刷刷看过来的架势吓了一跳，忍不住吐槽道：“咱从a市出发前那一顿都没那么齐。”
“废话。”席间有人大胆开麦，“也不看看今天一起来的还有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很多人也忍不住往迟嘉榆的身后看去。迟嘉榆上道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身后清隽的青年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宿璟的出现让众人的呼吸下意识地放得轻缓。
看着大家都变得傻呆呆的眼神，迟嘉榆得意地咧嘴，自在地找到了场内唯二的空位招呼宿璟坐下，场子才慢慢回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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