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给主任打菜

“停一停！都停一停！”

        明明教室里一共只有12个小学生，迟嘉榆还是一个也控制不住，甚至眼看着那个打滚的孩子从教室前排滚到了最后一排。

        “刘盛男同学！请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林娜娜扯着嗓子喊，“谭乐乐，可以不用唱了！”

        “致那黑夜中的呜咽与怒吼！”这是谭乐乐给林娜娜的回答。

        迟嘉榆不得不冲下讲台，躲过一帮群魔乱舞的学生，扑过去揪住已经爬到大门口的刘盛男同学的裤腿。

        “哇呜哇呜哇呜——”小男生嘴里发着一些古里古怪乱七八糟的音调，一根清清的鼻涕从鼻孔里垂下来，淌到上唇瓣上。

        迟嘉榆另一只手去抓刘盛男的袖子，想把他整个儿拎起来，视线尽头出现了一双干净的白色板鞋。

        板鞋上方是两条笔直的黑色裤管，延伸而上至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再往上，是一件干净整洁的白衬衫，下摆被裤腰束缚住，勾勒出劲瘦却显有力的腰身。

        迟嘉榆不敢再往上看了，教室里小学生们的鬼哭狼嚎声也停下来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就连被迟嘉榆拎着的刘盛男也不敢乱吼了，甚至还快走两步，反倒牵着迟嘉榆把自己送回了第一排的座位上。一时间，二年级教室里每个学生都挺胸抬头，坐如一口钟。

        一派寂静之中，宿璟走进了教室里。

        他从后门走到前门，全程没有说一句话，仿佛只是来借个道往上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只是在快要走出教室的时候，他忽然转过头，看向讲台上两个姿态如同在罚站的学弟学妹，好几秒后才收回视线，离开了教室。

        “他走了吗？”林娜娜怕被发现偷偷交流，只敢从喉咙底里发出小声询问迟嘉榆。自打发现宿璟出现在了教室后门，她第一反应就是低下头侧过身，不敢与他有任何的视线接触。

        迟嘉榆当然也不敢直视宿璟的眼睛，被刘盛男“牵回”讲台边后只敢用余光偷瞄对方的行动路径。

        在确认听不到任何声音之后，他才谨慎地微微点了点头：“走了。”

        点完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呼出了一口气。

        林娜娜板起脸，严肃地教育起台下同样缩着脖子不敢说话的小学生：“课堂上，我们要注意遵守课堂秩序，不能随心所欲地发出声音，更不能离开自己的座位，知道吗？”

        一上午交完各类簿册，清点完新书，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不知不觉就过完了。等到把排着歪扭队伍的小萝卜头们送出校门，看着他们一个个被家长接走，迟嘉榆和林娜娜又是不约而同地塌下了肩膀，靠在门口的石墩子上呼出了一口气。

        听着同时响起的声音，两人不由地笑起来。

        “吃饭去吗？”林娜娜拍了拍迟嘉榆的肩膀。

        迟嘉榆狠狠点头：“我中午一定要吃它个三大碗米饭。”

        两个人结伴往食堂的方向走，迎面遇上宿璟正带着六年级学生排队出校门。一群处于青春萌芽期的男生在队伍里不安分地瞟来瞟去，用眼神对暗号。

        “石强。”

        宿璟冷冰冰的声音在队伍最后响起。

        迟嘉榆看到队伍中那个脑袋扭动幅度最大的男生立刻安分下来，一双眼安静地盯住了前面同学的后脑勺，连带着他身边几个还在偷偷交流的同学也不敢再扭来扭去了。歪歪扭扭的队伍瞬间变得整整齐齐。

        队伍安静地经过迟嘉榆身边，他鬼使神差地抬眼望向与自己隔了好几个学生的宿璟，意外地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

        两人隔着人群遥遥相望，最后还是迟嘉榆撑不住，率先移开了视线。等他做好心理建设再度鼓起勇气看过去的时候，宿璟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稳步向前的背影了。

        迟嘉榆晃晃脑袋回过神，却发现林娜娜已经走出老远了，赶紧迈开大步追了上去：“林姐，你怎么不等我啊？”

        “等你干什么？一起死吗？”林娜娜毫不留情。在绝对的冷酷面前，她选择和自己亲爱的副班大难临头各自飞。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迟嘉榆小声嘀咕。

        “这还不够夸张？”林娜娜说，“早上在教室里，他后来回头看我们那一下，我都以为我俩要被广播通报批评了。”

        迟嘉榆被噎了一下，不确定起来：“不至于吧？”

        “那谁知道？总之就算口头上不说，他肯定也在心里把我俩记小本本上了。”林娜娜说，“听没听过一句古话，会咬人的兔子不叫。”

        就算宿璟真的是只兔子，他也得是一只安哥拉兔。迟嘉榆不着边际地想道。

        两人进了食堂，站在堂口分菜的龙广笑着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见两人表情都有些蔫蔫的，经验丰富地问道：“被那帮小兔崽子气到了？”

        林娜娜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吧。”

        “正常的，二年级的还算听话了。”龙广理解地点点头，“今早还有两个六年级的小鬼迟到了不肯进门，在校门口打架呢。”

        学生打架确实比学生打滚难处理多了，迟嘉榆眨眨眼：“后来怎么处理的？”

        “后来啊……”龙广往他的餐盘里多扣了一勺粉丝，“后来小璟出门，一手一个把人从校门口直接拎教室里去了。”

        迟嘉榆回忆了一下刚才路上看到的六年级男生，个个一副青春发育期蓬勃向上的模样，甚至有几个身高已经快和自己平齐了。就这水平的小伙子，宿璟居然能一手一个拎着还从校门口一下子上三楼。

        战斗力恐怖如斯。

        迟嘉榆咽了口口水，说了声谢谢龙叔，端着餐盘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几分钟后，林娜娜也端着餐盘坐了过来。

        “那个刘盛男什么情况？”迟嘉榆吃了一口番茄炒蛋，咂咂嘴，觉得酸甜可口，于是又多尝了一勺。

        刚刚在教室里，他就觉得那个满地打滚的小男孩行动语言方面和其他孩子有些不太一样。

        林娜娜叹了口气：“应该是智力障碍。家里说可能是他妈妈怀他的时候不小心吃错了药，生下来之后睁眼翻身都比其他孩子要晚一步。他到现在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大概智力水平跟三四岁小朋友差不多。他家里现在父母都在外面打工给他赚医药费，爷爷奶奶还得下地种田没精力管他，只能丢学校里了。”

        迟嘉榆用勺子捣了捣炒蛋，突然觉得没那么香了：“那个谭乐乐呢？我感觉他有点社交牛逼症。”

        林娜娜闻言笑起来：“说到这个……你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吗？”

        迟嘉榆头摇到一半，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一个人物，不由迟疑地问道：“该不会是那个花水仙女吧？”最近两天，迟嘉榆总会莫名其妙地在短视频平台首页刷到花水仙女的直播间，他怀疑是大数据偷听了他和林娜娜的对话。

        林娜娜打了个响指，愉快地肯定了他的猜测：“bingo！”

        每天还要在母亲pk的时候帮她点赞刷屏，看多了主播话术，怪不得那么能说会道。

        不过明明宿璟不是二年级的老师，在他进入教室范围之后，学生们还是立刻安静了下来，充分说明了宿璟这个教导主任在学生之中有着极高的威信。迟嘉榆托着腮想，又不由有些羡慕。

        迟嘉榆正想着，就看到食堂的门打开，宿璟走了进来。他来不及收回视线，便又和人家对视上了。

        宿璟大概也有些意外，眼神中难得带了点冰冷之外的温度。

        迟嘉榆感觉就这么互看确实有点怪怪的，屁股挪了两下，还是主动站了起来，对宿璟笑道：“宿主任，我帮您去打菜吧，您坐啊。”他和林娜娜坐的是一张四人桌，正好旁边还有两个空位。

        说完没等宿璟回答，迟嘉榆便一溜烟地跑到菜码前。龙广正巧回灶上洗锅去了，他主动拿了个餐盘，给宿璟打上了满满一大勺番茄炒鸡蛋。

        刚打完一个菜，他感觉背后一热，贴上了带着点熟悉味道的胸膛。再接着，他的手背一热，恍惚间手里握着的大勺就被身后的人拿走了。

        “我自己打就可以。”

        宿璟不由分说接管了勺子，还没等迟嘉榆推拒说“还是我来吧”，三两下就打好了菜和饭，坐到了离两人不算近的另一张桌子上。

        又一次献殷勤宣告失败。

        迟嘉榆只好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拿起勺舀番茄汁水尝。

        “酸的。”他嘟囔了一句，刚刚还觉得好吃的菜现在入口又不好吃了。

        林娜娜安慰道：“我俩刚犯了大错，宿学长可能是想我们好好反省吧。”

        他最好是。迟嘉榆想。

        这顿饭后半程，食堂里有了宿璟的加入，林娜娜和迟嘉榆说话声音都收敛了许多，聊天内容也从学生变成了无关痛痒的天气。等他俩吃完饭端着餐盘出门去洗的时候，宿璟放下了碗，看起来也吃得差不多了。

        迟嘉榆路过他身边时忍不住低头扫了一眼他的餐盘，却发现整个餐盘里有一块区域满满当当的，看起来一筷也不曾动过。

        ——正是他亲手给宿璟打的番茄炒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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