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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客栈房间小,打地铺的位置不多,刚好能睡下两个成年男子。

        此次同睡许遂行没再在俩人之间放上一个危险的炉子或是像梁山伯祝英台那种中间放一碗水。

        这地方小,能睡下俩人就很不错了,若再来点什么放在中间,只怕俩人都不能睡好。

        月升日沉,喧嚣的县城落入夜的怀抱,四处静谧。客栈、酒家的马厩不够用,塞不进马厩的马匹与驴只能栓门口,再撒上足够的马草。

        夜空幽暗,月色温柔,连原县盖上一层月光编织的被褥。

        外来人都住在客栈、酒楼里,县内街上有巡防队巡逻,街上没有醉酒汉,瞧不见的幽深小巷中却有无处可去的乞丐。

        更夫走在月光下,拿着梆子敲响手中小锣,“咣”、“咣”两声。

        地铺上的俩人都是和衣入眠,着黑衣的男子听见更声迷迷糊糊的抬了抬眼皮,嘟囔一声“二更了”,惹来怀中人懒懒的一声答应。

        他睡得迷糊,没注意到那人是滚入自己怀中还是自己将他带进怀中的——或者二者都有。

        睡梦中听见这声答应,方才嘟囔时间的人没有清醒,反倒是下意识地拢了拢手臂,将本就在怀里的人又往怀里拥了一点,继而沉沉睡去。

        被抱在怀中的人跟着动作动了动,脸蹭在对方衣服上,手搭在对方腰上,闻着印在心底的熟悉味道,睡意更浓。

        许遂行一夜好梦,苏醒之时甚至还不是自然苏醒,是被雀儿骂骂咧咧的声音给吵醒的。

        他在抗议什么?许遂行不清楚,只是意识模糊之间觉得稍微有些热。待他逐渐清醒,才发觉自己贴在一个宽敞的胸口上,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的手,都放在对方的腰上。

        许遂行顿时就精神了,鲤鱼打挺地翻起身,惊魂未定,才见段山柏睡眼朦胧间带着些烦躁,深深呼吸后揉了一把眼睛,睁眼与他来了个四目相对。

        “醒了啊”段山柏听着雀儿喋喋不休的漫骂,对着许遂行时收起了那些烦躁,从地铺上坐起,动作自然地梳理好他两边杂乱的头发,才站起身,“我去和小二要点热水来洗漱,这地铺你别收,我待会回来再收。”

        这动作有些亲密,但并不让人觉得厌恶,许遂行在这一个微小的动作里红了脖子,别过眼低低答应一声,便看段山柏往门外走去。

        “流氓!王八蛋!你走!你最好别回来!王八羔子唔!”

        雀儿还在骂,却被许遂行施术住了嘴,两瓣嘴皮子像被浆糊粘合在一块儿,什么话都没法出口。

        他可怜巴巴地望向许遂行。

        而许遂行看也不看他,慢慢将地上床铺叠起,只说:“你这样吵,以后都不要你开口说话了。”

        雀儿坐在床上委屈——谁能理解?

        谁能理解他一大早醒来,看见自家主子小鸟依人般蜷缩在那个负心汉的怀中,看他们手搂着腰、扶着背,看他们都沉溺在甜美的梦中,看他们因此睡过时辰,心里越发不痛快。

        憋屈半晌,雀儿又人为自家主子不是那种热爱犯贱之人,心底嘀嘀咕咕一阵,将这问题归根至主子记忆丢失这事上,渐渐地,就不那么委屈了。

        今晨段山柏醒得比许遂行要晚,睁眼之后看到对方已经坐起,也不知他知不知晓昨夜自己是抱着许遂行睡的。

        但无论知不知,仨人都很默契的没有说起此事,洗漱过后一齐收拾了被褥床铺,便到楼下用饭、续房。

        许遂行续了三日房费,他不知道他们将在连原县待多久,三日只是暂定的一个时间,三日后,或许还要再加三日,这就得看接下来要多久才能彻底找到鬼气来源地了。

        在这之前,他们须得找到许遂行儿时家住何处。

        连原县不小,如今他们位于县北,若十七年前的事发生在县城最南边,那县北知晓此事的人大概只知道一星半点,他们能说出发生过什么事,可不一定能说出发生事故的地方是在哪个地方。

        这都得问,至于找什么人问

        昨日他们第一个问的人是客栈小二,小二年纪轻,十几年前的事就算听过也只是听过,详细是不知道的。他们要知道十七年前的事故发生在何地,那就得找些上了年纪的人问。

        于是吃过早饭,一行人就到街上找了一个小摊的摊主,他们就找岁数在而立之后的人问。

        这一日的询问显然是不顺利的,好些小摊摊主看他们不买只问,就匆匆把人赶走了,生怕他挡着自己做生意。

        许遂行只能稍稍改了策略,到一个小摊前买上一样便宜的,可那样用处也不大,摊主不再赶人,但回答也是模糊,不是不清楚,就是没听说过。

        其中有一两人许遂行总觉得他们是知道的,他们回答时眼神有着些许逃避,回答也并非直生生的“不知道”,而是一句“这么多年过去了,哪还记得清?”,说罢马上送客。

        他们大概是不想惹祸上身,就算追问,也不见得能问出点什么来。

        在连原县的第一日,他们无功而返。

        今日他们没得到任何线索,这是许遂行万万没有想到的,他原本想着询问一天,总会得到些皮毛似的线索果然,事与愿违。

        许遂行心情不佳,饭也没胃口吃,黄昏时回到客栈就上楼进房,撑着额头满心焦虑。

        雀儿跟他一道回了房,能开口后他就没有喋喋不休的说话了,此刻主子心情不佳,便只给主子倒杯茶,说些好话安慰。

        原本一道回来的段山柏没同他们一块走,而是在楼下逗留了片刻。

        他在楼下和小二点了两菜一汤,米饭没要太多。他怕许遂行没胃口吃不下太多,这才点了个好入口的汤。

        回房没待多久,小二便将饭菜送上房来。

        段山柏先拿起碗给许遂行舀了一碗汤,怕许遂行把汤给雀儿,也给雀儿舀了半碗。

        段山柏:“这是三鲜汤,你若吃不下饭,就先喝点汤。”

        许遂行没有拒绝,轻轻颔首,拿着勺子一勺勺喝起来。

        三鲜汤比想象中的好喝,汤水下了肚,食欲跟着起来,原本还没胃口的许遂行在喝完汤后盛了半碗饭,拿起了筷子。

        夹了一块蘑菇,许遂行没着急吃,让蘑菇上的酱汁透进米饭,开口对段山柏说:“问这些摊主、店家是不太行了。连原县四通八达,来人居多,这些摊主、店家好些或许都是才来县里不久的,再者他们是做生意,都怕出口成灾,就算知道的,也不肯多说。”

        “不问这些人,那我们该换一批人问了。”怕他不主动夹,段山柏给许遂行夹了块肉,“我们要去问县城居民吗?”

        许遂行摇摇头,夹起碗里那块肉吃下,咽下才开口说:“我从前是被一个老乞丐救回来的,那个老乞丐兜兜转转带我走了两年多,把我送到了云剑宗,之后就再没见过他了。我一直在想,既然他是把我从连原县带出来的,那他走后是不是回到连原县了呢?”

        “我一直有个疑惑。”段山柏停下了吃饭的动作,“那个老乞丐,为何要千里迢迢把你送到云剑宗?连原县最近的宗门是青云派,他为何不把你送到青云派去呢?”

        这个问题许遂行也想过,他不仅想过,还问过师兄、师傅。师傅当时没有回答,反倒是师兄言简意赅地给了他答案——认识。

        他便如此答了。

        “说来也怪。”许遂行回想着,吃了碗里的蘑菇,“我跟了老乞丐快三年,但如今只记得他蓄着一把脏兮兮的白胡子、穿一身破烂的蓝色衣服,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印象了。”

        “那时到底是年龄小,不记得也不奇怪。”

        “明日我有意到乞讨者多的地方去问,可留着脏胡子的乞丐只多不少,我记不住那位老乞丐的面容,又要怎么找到他?”

        许遂行觉得头疼,他吃了两口白饭压下不适,依旧困扰。

        “先去试试吧。”段山柏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的菜,“指不定就问出结果了呢。”

        “嗯。”许遂行应着,看了看落在碗里的菜,也给一边雀儿夹了些,为免段山柏不满,跟着也夹了两块肉。

        雀儿乐滋滋的吃着碗里的菜,咀嚼时好似想到了什么,他飞快地嚼了嚼,清空口中食物,提醒道:“主子最好是找那些落单的乞丐,别往乞丐堆里去。”

        “为何?”

        “乞讨者缺食物、缺银子,你若找落单的,还能给几个饼应付,但你若往人堆里去,就免不了要遭那些小乞丐的偷,与他们而言,银子比食物更重要。”雀儿解释说,“从前我同主子到城镇里,主子你做事,我则到处飞,到处瞧,这种事就看到过不少。”

        许遂行恍然大悟,一边段山柏难得同意雀儿所言,“雀儿言之有理,我们带的还是乾坤袋。就不说你袋里有什么了,我袋里还有抑制鬼气的药,这东西可不能丢。”

        “你袋里还有你的剑。”许遂行听着勾起嘴角,想起初次见他拔剑,居然是从乾坤袋里抽出来的,想想就觉得好笑,“因为背着身上太麻烦而把剑塞进乾坤袋中,我第一次见人这么干。”

        “我原来也不这么干,是被人带出来的。”

        许遂行有些好奇:“是谁?”

        “自然是我师傅。”段山柏说,“但我师傅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年下来我最多能见她五回,虽然我小时候是她带大的,可后来习武练字,那都是几个师兄师姐教的。”

        “一年只见个几面,就能将这法子学来?”

        段山柏“嗯”一声,甚至有些骄傲的点点头:“我记得那回是我大师兄找师傅切磋,就比剑。我看的时候还在想,师傅没有拿剑,那要怎么和大师兄比剑?结果下一秒,师傅就从乾坤袋里抽出了剑,自那以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许遂行听得发笑,饶有兴趣地问起剑在乾坤袋中是否会很难找、抽出来时可否会卡在某个地方云云。

        雀儿悄悄舀了一整碗饭,他筷子用得不好,不会夹菜,干脆就不夹了,白米饭干吃,他也能吃出些快乐。

        看着他们一来一回的聊天,雀儿默默垂首盯着碗里的白米饭,内心纠结了片刻,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用筷子把米饭推入口中。

        主子不是会犯贱的人,旧情复燃他认为是不会在主子与段山柏之间发生,此刻聊天欢愉,不过是因为一日辛苦,需要聊聊天发泄罢了。

        一定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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