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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青衫


楼下男子还在骂着,“笑无明德八年书台乱,我辈皆是青衫疑案案中人。”

        谢诘微微蹙眉,问:“他刚口中说的青衫疑案是什么案子,我怎从未听说”

        孔万山的目光凝在谢诘脸上半瞬,似是不可置信,手指轻轻点着扇柄,辨认谢诘神色的虚实,道:“其他事你不知倒没什么,但这件事情你不知道,确实有些奇怪了,它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许是孔万山的表情过于震惊,谢诘亦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他仔细思索半刻,摇头道:“我确实毫无印象,它是何时发生的案子”

        孔万山将视线从谢诘脸上收回,道:“你参加殿试那一年。”他展开扇面,压低了声音,有些神秘道:“你知不知道,每年朝廷放榜之前,雍都内各大赌庄都有人下注猜测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各大赌庄为了吸引眼球和话题,老板会以下注银两的多少,排出一个预测状元榜,而明德五年,赌庄的预测状元榜你位居第一,遥遥领先,甩开第二名整整十万两白银。”

        孔万山用另一只手伸出五根手指,又很痛心的握住道:“然后……这些人的银两全打水漂了。”

        谢诘愕然,“但这与青衫疑案有什么关系”

        孔万山瞪大了眼,“有关系!关系可大了,你落榜未及第,下注的人丢了钱财,他们人数众多,不但公开质疑殿试的公正性,而且集体上书要求尚书台公开试卷。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因为参与此次事件的,大多都是书生,而且你也从此之后再未走科考入仕的路,这件事便被学子私下称为青衫疑案。”

        这么大的事,还发生在雍都。

        谢诘捏紧了手指,他不至于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他如果与外界有接触,就一定听得到。他对此毫无印象,是因为那时候他在东宫,朝廷放榜之后,他根本就没有来得及有多余的情绪,便被师父带进了东宫,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三个月,三个月之后,青衫疑案的风波已经停息。

        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人当面主动和他提起过关于科考的任何事情,似乎是觉得落第对他而言是无法释怀的一场失败,所以人都在努力不让他回忆起往事。

        但如今想来,过于刻意了!像是在隐瞒着什么。

        楼下的喧哗声突然弱了下来,鹳雀楼内涌进了几名官府士兵,众人让开一条道,男子被士兵扭过手臂,从地上拽了起来,押了出去。一切发生的太快,谢诘回过神时,官兵和男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孔万山手中的折扇停在半空,亦看向门外士兵离开的方向,皱眉道:“不过这次闹得确实有点大廷尉府都立案侦查了。”

        因为官兵的突然出现,两人各怀心思,都没有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互相拜辞后,各自回府。

        谢诘从鹳雀楼出来,还没有走出多远,一名青衣的小厮便匆匆跑到他面前道:“我家大人说有事给太傅说,但因事情紧要又时间紧迫,便写在了信里。”说着,小厮从怀中掏出一份叠好的信笺呈给谢诘。

        谢诘接过,看见信封上写着,“太傅亲启”四字,他抬头问小厮:“你家大人是”

        小厮道:“廷尉常大人。”

        谢诘内心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小厮离开后,他便展开了信纸。

        近日因科考放榜,雍都内人心浮动,流言遍布,廷尉府接到举报,称监考考官中有人徇私舞弊,经调查核证,全部属实。但在问询过程中,牵扯到一桩旧案,明德五年科考,考生谢诘与阮青河试卷有替换之嫌,涉案官员已被拘捕,对于事实供认不违。

        谢诘捏着信纸的手指颤抖,撕拉一声,信纸被他决然地撕成了两半,似还不放心,纸张交叠,又连续撕了数遍,直到信纸在他手里变成了一堆绝对拼不起来的碎渣。

        他将碎屑握紧手心,掌心渗出的汗水将上面零落的字句濡湿,粘连成一团。

        他想强迫自己忘记信上的内容,当一切都未发生过,但前提是这封信只有他与常远泽二人知道,才能自欺欺人的保守秘密。如今,已经不可能了,常远泽将信递给他的同时,是否也写了一份折子奏呈给陛下,似乎不言而喻。

        他让自己镇定下来,疾步返回府邸,欲换官服进宫见圣,但却在谢府门前停下了步子。

        谢府门前里里外外围了上百名学子,谢诘看到有些人穿着太明书院的院服,有些是普通书生,群情激愤,领头的书生道:“放我们进去,我们要见谢太傅。”

        被一众学子围在中间的荣邪,用后背紧抵着门,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吓得不轻,几近央求道:“你们不能进去,公……公子他不在,你们先……回去,他……他回来了,我给你们说,你们再过来。”

        领头书生道:“好,我们不为难你,我们在这里等谢太傅回来。”

        荣邪急得满了通红,连连摆手否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先回去。”

        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太傅回来了。”

        众人闻声,全部向谢诘站的方向转身,上百双视线宛如实质。

        荣邪最先反应过来,脚下步子一绊,直接滚下了台阶,来不及顾及身上摔疼的部位,迅速起身,跑到了谢诘身前,抬臂将谢诘挡在了身后,突然有了底气,但气息仍是不稳,仰高了下巴道:“你们来……来做什么!信不信我现在报……报官。”

        人群压根不理会荣邪,“太傅”“先生”的叫声一片,一人从人群中迈步出来,恭恭敬敬向谢诘拱手一拜道:“我们得知明德五年的科考,因为太傅的试卷被人替换,才致使名落松山。我们今日特意过来告知太傅,希望太傅能对此事追究到底,为自己寒窗几十年给他人做嫁衣之冤,亦为了大雍科考的公正性。”

        附和声四起。

        “将当年涉案之人全部绳之以法,定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

        “给太傅自己,亦给我们万千科考学子一个说法。”

        “我们替太傅鸣不平,亦为自己鸣不平。”

        “今日不追究到底,便无敬畏之心,明日被替换试卷者皆是你我。”

        荣邪忧心地转头看谢诘,“公子。”

        谢诘脸色惨白,紧抿的唇缝间有鲜血渗出,他轻轻地拍了拍荣邪的肩膀安慰,望向一众学子,稳声道:“此事还未查明,恐有蓄意谋害摸黑朝廷官员之嫌。”

        人群中立马有人接道:“太傅才学有目共睹,若非替换,当年的状元定是先生,怎么会落到其他人头上。”

        谢诘惭愧道:“非谢某自谦,谢某才疏学浅,不求甚解,恐有失赞誉。”

        一人突然抢声怒道:“你莫是要维护丞相,还是说不敢得罪丞相。谢太傅亦曾是太明书院的老师,怎能惧于强权,溺于私情,而弃公道与事实不顾!”

        “我们就是不要性命,也要让此事有个结果。”

        谢诘冷声道:“旧事旧案谢某不欲追究!”

        此言一出,沸腾的人群登时静了半瞬,震惊,不解,不可置信,愤懑,失望无数情绪,混杂交织在人群中。

        谢诘穿过数十副面孔,视线准确地落到了刚刚抢声说话的男子脸上,缓慢清晰道:“你们要为此事请命便请,事关科考公正,为了心中一腔正义,情有可原。但此事毕竟结果未定,事实未清,你们便聚众胁迫朝官与你们一起,甚至不惜出言污蔑,这是太明书院教你们的规矩!”

        “先生……”人群中有人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出格,弱声道:“学生不敢。”

        “太傅莫动怒,此事是老朽教导有失,”背后有匆忙急迫的脚步声出现,太明书院的老院长拱手向谢诘道歉完,便转身对上百学子,厉声呵斥道:“胡闹!还不速速散了。”

        有人不服气道:“院长,我们……”

        老院长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砸,雪白的胡须胡乱抖动,不容置喙道:“谁再闹,有一个算一个,明日都不用来书院上课了。”

        在老院长的严辞厉色之下,人群慢慢散开,老院长转身便是对谢诘极为歉疚的一礼,道:“太傅莫往心里去,他们不是有意为难你,只是试卷替换不是小事,科考不公年年皆有,他们不过是借你的事情向朝廷发难,求个重视和态度。”

        谢诘急忙扶住老院长的胳膊道:“院长不需如此多礼,学生受之有愧。”

        老院长走得急,满头的虚汗,他直身,捏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盯了谢诘半响,叹气道:“唉,这事情闹得。”他抚着谢诘的手背,忧虑道:“青河毕竟是你的师兄,于情于理,你不愿深究,老朽都能理解,外界如何说是他们的事,你不要让自己太为难。”

        老院长的目光慈祥,抚着谢诘手背的手掌虽然粗糙但很是宽厚温暖,谢诘莫名眼眶有些湿润,颤声道:“学生知道如何做。”

        “你呀。”老院长轻轻拍了拍谢诘的手背,温和道:“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都藏在心里,国师既然把你托付给我,老朽虽微卑言轻,但总归是能听你倾诉些不开心。”

        谢诘点头道:“学生明白。”

        老院长满眼信任,道:“顺心去做,你性子纯善,老朽相信你即使真做了有违本心之事,也有你不得为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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