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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少时


“他们是有什么嫌隙吗?为何每次见面都这般针锋相对”谢诘忍不住问道。

        “嫌隙”阮青河摇头,“目前没听说过,不过孔氏当年流放之地是虹南,沈大人的家乡也是虹南,或许幼时认识。”

        谢诘思考这这种可能,幼时如果相识,需得怎样的矛盾才会变成如今一见面就起争执的相处模式。一时没有注意,阮青河的手掌从他的臂弯绕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背,手下面按着的是骰盅。

        “该你了。”阮青河的声音低缓温和。

        罗怀孺的目光落在谢诘与阮青河交叠的手掌上,极为为难的赞了一句,“阮大人与谢大人果真是师兄弟情谊深厚。”

        谢诘试图抽出手,但被阮青河紧紧的抓着,“不是害怕输吗?我帮你。”鼻尖耳畔都被浅淡的梅花香味环绕,谢诘感觉自己有一瞬间的被蛊惑。阮青河摇骰的手法娴熟流畅,很快就停下了动作,“猜什么”

        “单。”

        满座的目光都投在了谢诘手中小小的骰盅上,他轻轻掀开,三个六!谢诘不可置信的仔细盯了半响,分毫不差,确实是三个六。

        摇骰子猜单双数或大小这种游戏,谢诘与阮青河年幼时并非没有一起玩过,但不知为何,阮青河并不怎么喜欢双数,他不喜欢客人偶尔带给他们一对的礼物,也不喜欢与他款式一样只是换了一个颜色的衣物或者玩具,甚至在某年元宵节,师父带他和师兄出去逛灯会,他看上了一对青白玉石平安扣,也被阮青河冷漠拒绝。

        之后谢诘才慢慢发觉,阮青河并非喜欢独来独往,也并非不喜热闹,恰恰相反他很喜欢繁华与鼎沸人群,他乐意成为焦点与中心,只是这份万众瞩目时,身旁不需要再多一个人。谢诘不认同这样的心理是师父所评价的自私与偏执,他更愿意认为是孩子般对自己拼命得到之物的独占和珍视。

        罗怀孺看到点数也有一瞬间的诧异和茫然,“这……”或许他真觉得阮青河会帮谢诘,但结果却令所有人大跌眼镜,师兄弟之间没有默契到这般地步,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满屋之人谢诘熟悉的也就阮青河一人,说谁的趣事,似乎不言而喻,他回忆与阮青河相处的点滴,想了许久,时间一步步倒推,入职六皇子府当启蒙先生,太明书院,师父去逝,东宫,一直到明德七年的春闺,往来十年时间,他们师兄弟二人几乎毫无交集。跌宕入梦,那年春色恰好,新科状元郎着朱红官袍,纵马游街,满城老少争相观望,道不尽恣意风流。

        谢诘诚心为阮青河祝贺高兴过。即使他自己并未及第,即使所有人都将他们师兄弟拿来比较,甚至看似关心安慰的背后不乏嗤笑。

        但年少朝夕相处的十几载情谊,不至于在外人茶余饭后的几句闲言碎语里消匿,他想了许久,所有人都耐心的等待着,终于他开口道:“我与阮大人还在国师府时,有一次,他与国师起了争执,连续绝食多日后,在房间里留了一张字条离开,字句间的意思是打算投河自溺,国师府上下倾巢出动寻找,一整天过后,也没有找到,直到傍晚他湿漉漉的自己出现在了庭院里。之后,若年长知情者拿此事调侃他,阮大人都会郑重其事的回答,“跳河,跳河,不是已经跳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有人大笑出声,“委实想不到阮大人幼时还有这般……赌气任性的事迹。”

        “宋大人笑什么呢你自己不也在自家房梁上拴了一条白绫,每次与夫人吵架后,吊一吊就能和好。”桌上有人抢声回怼。

        “不是……哈哈哈哈”孔万山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这种事情真的有人没有干过吗效果真的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岭冷冷的接道:“孔大人那次可以找个无干之人试试效果好不好!,”

        罗怀孺极为困惑的关心道:“这种法子还是危险了些,需谨慎。”

        在笑声和谐的气氛里,一些最先冷静下来的官员偷瞄阮青河的神色,阮青河倒是笑容依然如旧,一派如沐春风。摇骰子已经转到了他,骰盅里的点数是三五六,他极为失望的盖上了盅盖,叹了口气,“竟然猜错了。”

        众人:……

        阮青河整理了一下宽袖,道:“那我便接着谢大人上一个故事往下讲,师兄自溺本是玩闹,府中家仆寻了半日就已猜出大概,只有一个人当了真,在酷热难耐的仲夏,边哭边找,一天之内几乎寻遍了雍都所有池塘,河流,枯井,甚至不顾自己根本不会泳游,意欲下水捞尸,府中人劝解不住,直到中暑晕倒,才被带了回去。”

        谢诘脸颊烫热,阮青河说完也不管众人是何反应,贴近谢诘,耳边是温热的呼吸,“我当时幸是没跳,若真跳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一起跳”

        谢诘摇头,他确实不清楚,以如今的心态去推测一件以前没有发生的事情,无法客观也无法准确,或许会跳,或许会顾念着师父不跳,怎么会真的知道呢?

        阮青河眸色晦暗,没预料到谢诘真就连个慌都不愿意撒。

        一轮游戏结束,随意闲聊喝了几杯,时间已经很晚了,谢诘回头,看见阮青河身边簇拥着几位官员,不知谈些什么。罗怀孺从后面轻拍了一下谢诘的肩膀道:“谢大人先走吧,阮大人一时半刻脱不了身。”

        谢诘也不过多等待,同罗怀孺一起出了鹳雀楼,路上已经看不见行人,只有天幕挂着一轮圆月,谢诘与罗怀孺还有一同出来的其他官员辞别,抬步打算步行回府。

        走出还没有几步,就被罗怀孺匆匆赶上来拦住道:“谢大人若不嫌弃,便让犬子送你回去。”

        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坐在上面,黑影拽了一下缰绳,马车慢慢向这边移动。

        谢诘道谢后拒绝,“不了,这里距离寒舍并不远,我走着一会儿就能到家。”

        马车已经到了近前,借着月光,谢诘看清车厢外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年穿一身紫色窄袖戎装,潇洒利落,俊逸非凡,鎏金攒玉冠束住了有些长的黑发,纵身一跃就跳下马车。

        谢诘愣了一下,罗怀孺把他往马车跟前推了一把,“谢大人就莫要推脱了,我那一路的官员多,随便蹭一蹭就回去了。”

        迷迷糊糊的坐进了马车,少年英俊的面容在眼前突然放大,“先生不记得我了。”

        “临逸”

        少年很开心,唇角的笑意扩大,“先生竟然真记得我,我原本以为先生已经忘了,算是意外之喜。”许久不见,他开朗健谈了许多。

        随意聊了几句,马车已经到了谢府门前,谢诘撩开帘子,罗临逸眼疾手快伸手扶他,“先生小心些。”

        谢诘失笑,“我虽是你长辈,但远没有到眼瞎腿瘸的地步,倒不必如此谨慎。”

        “先生自然年轻,只是临逸是你的学生,不论多么小心谨慎,也是应该的。”

        谢诘扶着他的胳膊下了马车,催他离开,“快回去吧,天色已经很晚了,省得你父亲担心。”直到少年架着马车的身影消失,谢诘才转身叩门,荣邪应该是一直守在庭屋里,听到声响,很快就打开了府门。

        入秋之后,天气逐渐转寒,又连续下了几日的雨,院外积了一层水,金黄的楸叶落了满园,未及清扫,顺着流水全堆到了浅洼的墙角。

        谢诘站在台阶上,荣邪帮他系好披风,手里塞了一把油纸伞,有些期艾的看他,“真的不需要荣邪陪着公子一起去吗?”

        谢诘摇头,接过他手腕上挂着的竹篮,里面放着纸钱,今日休沐,又恰好是师父的忌日,往年荣邪都会陪他一起去,但今年他想一个人去看师父。

        荣邪失望的收回手,目送谢诘一个人走进还有些迷蒙的雨幕。

        大雍开国后,历代国师都葬在雍都城郊的国师陵,说是国师陵,不过是一块杳无人烟连只活物都找不到的荒丘,国师生前受人尊敬,死后却被大多数人认为不详,勘知天命之人似乎默认死后皆会遭受惩罚,如果真的会受到天罚,那孔泥受到了应该比任何一个国师都重,在谢诘的记忆力,师父虽占星卜算,但却从不信这些,他喜欢逆着命来,一一打破自己算出来的命轨,这种游戏越到后来越是频繁和疯狂。

        谢诘爬上崎岖的山路,雨下的比出发时要大一些,他撑开油纸伞,伴着的小道上的枯枝和落叶,一步一个泥印,走的艰难,快到墓地近前,远远的望见墓碑前,站着一个青色的身影,男子背影瘦削颀长,几乎能融进雨色里,断断续续的字句借着凉风传进他的耳朵。

        “你去逝前,嘱托我照顾好谢诘,可我至今不太认同你的话,你对他的保护太过,以前有你护着,现今我护着,可不论是谁都无法时时刻刻护他一辈子,他总是要学会自己辨别善恶是非,若那一日我不在了,他也能一个人生活的很好。”

        雨势不知不觉的竟然小了下来,谢诘撑着伞的手臂都有些酸麻,他僵硬的站了许久,才抬步走到了阮青河身边。

        阮青河转头笑看向他,“你也过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谢诘点了点头,撩袍跪下,找了一块稍微干的地面,点燃了带来的纸钱。

        阮青河半蹲在谢诘旁边,随他一起往火堆里添纸钱,竹篮里的纸币有一部分有些潮湿,但总体而言,谢诘保护的很好,打湿的只是上层很小的一部分。

        阮青河侧眸,看到在火光的映照下,谢诘过于透明莹润的肌肤,他鼻子生的秀气,唇色并不艳,也不至于太浅,如春三月里的料峭樱花,足矣让人在这分浅淡的春色里沉溺。

        他这个师弟金娇玉贵,娇养的太好。

        阮青河盯了半响突然道:“前几日的升官宴,我被几个人绊住了脚,没有来得及送你,你是如何回去的”

        “罗大人家的公子送的我。”

        “总该作为师兄还是要提信你一句对任何人都要多些警惕。”

        “我知道,我一生孑然,没有什么他们觊觎的,我坦诚相待,别人相同待我,便是赚了,即使没有,也属实正常。”谢诘话中有话,阮青河听了出来,只低低的笑出声,“你对外人毫无保留,倒是对我这个唯一最该亲近的人,满是怀疑。”

        谢诘没有回答,阮青河会意,问:“你觉得刚才那段话是故意说与你听。”

        “不是吗?”

        “是。”阮青河极为坦然,“就算我确实是有意让你听到,你便不信了吗?”

        “信。”

        带来的纸钱全部燃为灰烬,两人拍了拍已经被泥水沾湿的衣摆站了起来,青色的墓碑矗立,沉默了许久,阮青河开口问:“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信师父是自|杀。”

        “不是不信,而是我不明白师父为何突然自|杀,若有合理的原因,我定是信的。”

        “那便祝愿你早日寻得真相。”阮青河说的随意,谢诘怔了怔,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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