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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番外之飞蛾善拂灯七(二合一,秦苏完)


从一天去到另一天,从一个车站开往另一个车站,从一座城市辗转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早晨虚度到一个黄昏,从一个小孩到变成一个大人,我们都在慢慢成为当初想要成为的人。

        她们不是同类,从开始张雪就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与秦望舒相处的每时每刻,所有的细节都在提醒她,猛兽与家禽就算短暂地成为了朋友,也只是因为偶然的同路,之后便是殊途。

        但秦苏不是,她和自己一样,是家禽。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放弃了争辩。她想起了这个年纪的自己,眼界有限,不知道天高地厚,所以心高气傲,好话歹话一同都不放在眼里,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

        她换了一个话题道:“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是个很咫尺天涯的词,它被装载了太多的期许,美好又光明,同样不真切。至少在秦家村生活了十多年的秦苏,很少去奢想这种事,太过残酷的现实,会让人连平庸蹉跎的勇气都丧失。

        秦苏想了一下,梦想将要实现后,反而是浓浓的不适感,茫然空虚卷席了她并不丰富的精神世界,她只得道:“先识字吧。”

        秦家村识字的人屈指可数,环绕的群山是天然的保护屏也是与世隔绝的源头,这把双刃剑成为不了勇士的阻碍,却能斩断普通人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凯叔识字,他年轻时当过报童,我挺羡慕的。”她眼神飘忽地在脑中努力构建那个画面,可惜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怎么也无法想象。“可能在你们这些人眼里不算什么,甚至不屑,但对我来说,是当初能想到最好的出路。”

        “识字。”她双手捧住了脸颊,稚嫩的面容在昏暗的地窖里也遮掩不住光。“我也想成为你们这样的人,穿着漂亮的衣服,住在好的屋子里,和有学问的人来往,这样很体面。”

        “所以,识字是第一步。”

        她垂下了眼,手电筒在张雪身边,光打在不平整的地窖墙上,或许是因为刺眼,张雪扭过了头。她只能看见一头散乱的头发和线条优美的侧面,赏心悦目。

        她家里没有镜子,但借着水中的倒影不少次看过自己,她对美丑概念并不清晰,只是从村中人的窃窃私语中确定了自己模样应当是好看的。

        张寡妇清秀的模样生不出自己这样水灵的女儿,可同样过于狭小的秦家村也毫无参照物,好看就像是山中的大雾,朦胧又模糊,透着些半遮半漏地勾人。

        她见到张雪第一眼,就惊为天人,对方完美地契合了她所有幻想——体面、昂贵、精致、让人却步。她想成为张雪,这个念头扎种在了心里,还未长成时她又见到了秦望舒,她小小的世界里从此又多了一种可能。

        女人的路有很多条,身边的人都在用重复的人生告诉她——结婚——生子——老去。张雪和秦望舒为她展示了两条完全不一样的道路,现在又多了金伊瑾。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昏暗中她扯出一抹笑,有些庆幸。“比她们两个都喜欢。”

        张雪的心像是被猫爪子挠了一下,不疼但痒痒的。她想转过脑袋,却端着矜持,故作平静道:“为什么?”

        “你可爱。”

        张雪的小虚荣心突然被安抚了,她美滋滋的决定短暂和秦苏好上一阵,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她应该大度些。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小得意道:“识字是最基本的,你姐姐学问好,又是大作家,在报社也有人脉——比如我,你日后要是走这条路,可以少碰些弯道。”

        话起了头,也就多少掺杂了些真心,她担心秦苏不了解其中利害,又补充道:“报社的作家很多,三教九流,名不副实都有,说到底都看一个关系。出名要趁早,来得太晚,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了。”

        “我是报社出了名的花瓶,花瓶这名头听上去不大好,但盛名之下总不缺追求者。我喜欢光鲜亮丽的生活,哪怕是鲜花烹着烈火,只要人传人,就是真的。望舒就更好了,权势和金钱都不缺,当得都是人上人,名声于她不过是锦上添花,谈不上多欢喜。至于金伊瑾,金家的唯一大小姐——”

        她迟疑了几秒,直接略过道:“三条路摆在你面前,都是可以参考的例子,如果都不想选,那也可以摸着石头过河,走一步算一步,鲜少有人会在年轻的时候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不犯错。”

        一个人真心与否,很容易看出来。她不怀疑张雪的好心,但她更好奇那少数人的生活。于是她问道:“那你说的鲜少人,到最后又怎么样了。”

        张雪转过了头,直白的目光对上了秦苏的视线。对方不似在玩笑,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危险,但她更清楚这样急需证明自己的孩子逆反心有多强,所以她决定祸水东引:“你可以去问问你姐姐或是金小姐,我想她们一定很愿意和你详说。”

        这真是个不愉快的讨论。秦苏率先移开眼,驴唇不对马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觉得你可爱吗?”

        人都有虚荣心,以张雪最盛。她竖起耳朵道:“为什么?”

        秦苏咧开嘴笑道:“因为你最好骗。”

        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两个毫无情感的人捆绑在一起,并且赋予她们更多的共同点,然后成甩不脱的烫手山芋。张雪得承认,秦苏在某些程度上恶劣地与秦望舒一致,这种一致性让她生不起气。

        她闭上眼睛,平静道:“我知道,但如果你想成为一个体面人,这种有辱斯文的话还是少说。”

        像是故意,她又道:“你姐姐,骂人都格外有学问,这点以后你可以讨教讨教。”

        秦苏的快乐顿时少了一半,她反驳道:“那些话是我骗你的。”

        张雪冷静接道:“没关系,反正你的未来最终还是由你姐姐决定。”

        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憋得慌。她转过身,决定恢复冷战。

        不见天日的地窖中,时间的概念被模糊,忽快又忽慢,只有滴答的手表在尽职尽责地转动。就在秦苏要憋不住了时,地窖上突然传来了金伊瑾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听得不太清,或许是隔了一层的缘故,只叫人无端觉得矫揉造作,和秦苏之前在地窖里见识到的一点也不像。她站起身,走到离声音最近的地方,又听见了一个并不陌生的声音——蔡明。

        她眨了眨眼,金伊瑾说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她记得蔡明的模样,很清晰,尤其是昨天那一出自导自演的大戏后,短时间里她保证自己忘不掉。

        她觉得恶心,不管是自作多情地帮忙还是蔡明满肚肥肠的模样,这些记忆无一不在提醒她不光彩的出生和被抛弃多年的事实。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可以——她想,她宁愿不要来世间走这一遭,也不想遭受这些本不是她的罪。

        金伊瑾的哭声忽大忽小,而秦苏早已知晓她们的计划,心如止水外,只感慨这两个女人装得真像。不论是从头就把人耍得团团转的秦望舒,还是抛弃金家大小姐骄傲的金伊瑾,她们平日里蔑视,又因为如今有所求,匍匐、奉承,只为那最终的目的——高于别人。

        她觉得张雪的话或许可以改一改,人如果不是一出生就是人上人,那爬的过程不管简单还是艰难,长还是短,都不会痛快。就像是她,明明要一步登天了,可仍是耿耿于怀过去的所有事。

        她突然对张雪道:“你说得对,我成为不了她们。”

        她鄙夷蔡明的畜生行径,也不服气的秦望舒和张雪的偏见,她不能正确地看待所有的不公,乃至嫉妒世间一切比她好的存在,在不知情时,也成了和蔡明差不多的人。

        蛾子变不成漂亮的蝴蝶,也无法在阳光下行动,甚至因为无数盏灯火,更迷失了去往月亮的方向,只能莽撞地扑火,成为一具焦尸。所以她嫉妒蝴蝶的漂亮,嫉妒温暖的日光,更不平月亮的高高在上,所以她只是秦苏。

        金伊瑾的做戏到了尾声,渐渐远去的是蔡明,地窖被再次打开。

        金伊瑾提着衣裙,一步步走下来。张雪听到动静,翻了一个身。

        她合上地窖的门,走进后才让人看见红着的眼眶,似乎一场假哭把脸上的脂粉洗去不少,露出了原本掩藏的白净面容,看上去年轻了几分,才让人恍然记起,她不过也才十七岁。

        她吐了一口气,藏在衣袖中的手攥紧了掌心,被秦苏眼尖地发现。又是无话可说的时候,不论祝福与否,都显得太过虚情假意,张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好一会儿,金伊瑾似乎缓了过来,她濡湿的手心在裙摆上擦了两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三个人,三个地方互不相干,像圈地盘的动物,她们的路自出生起就早已注定好,若不是意外,彼此不相干才是应有的模样。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每一秒都被感官无限拉长。秦苏数着手表的指针,一下又一下,看得眼睛酸涩难忍才眨了几下,然后又继续。次数多到秦苏自己也记不清后,金伊瑾突然道:“什么时候了?”

        “九点半。”秦苏毫不犹豫道。

        像是早已准备多时,说完后,秦苏绷直的背弯了些。

        “九点半。”金伊瑾重复了一遍,叹道:“竟然九点半了。”

        下一秒又冷笑道:“才九点半。”

        她摩挲到了手腕上的表,在极为安静的地方也听不到任何响声,在一开始,它就是坏的。她拢了拢裙摆,像是去赴约一场舞会般,把自己从头到脚整理了一番,才挺胸抬头的准备出去。

        木梯的分量不轻,尤其对于一个被娇惯的大小姐而言,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拿起,最后还是秦苏看不下去过来帮忙才勉强摆正方向。她变戏法似的从裙子里又摸出一个手电筒,咬在嘴里,精致小巧的模样像是转为女士设计的。

        秦苏看了几眼,才移开。

        有钱人的玩意总是格外多,克服了性格上的小缺陷后,秦苏知道,这些东西以后她只会多不会少,毕竟相比绝大多数拼爹拼娘的人,她有个足够争气的姐姐。

        纵使有秦苏的帮忙,梯子的重量也绝不是两个没干过重活的女孩能承受,金伊瑾调整了几次方向,才勉强撞开一道口子。突然泄下的天光让她本能地眯起了眼,她仰起头,喉咙小小的滚动了一下。

        “我跟你一起出去。”秦苏突然道。

        金伊瑾抓着梯子的手指一缩,她没说话,像是没听见,也可能是因为不方便。地窖大门伴着木柴乱滚的声音被狠狠撞开,她架好梯子,拿下手电筒,喘着气。

        过了一会儿道:“我不会管你。”

        “成败就在此一举,不论你和秦望舒有什么私怨,都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如果——”手电筒在她掌中转了一圈,才扔到了地窖深处,好巧不巧又滚在了张雪身边。“你要是破坏了我的计划,我会第一时间开枪杀了你。”

        地窖被一分为二,纵然她们都站在天光下,却因为笔直的角度让光止步于半张脸,反倒是在最里边的张雪,汇聚了所有的光亮。

        高超的骗子可以连自己也骗过去,金伊瑾显然修养并不到家。她所有的紧张和害怕都找到了宣泄口,凝成了扎人的针,对准了秦苏。

        “我不会。”秦苏动了动嘴,这句话让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想过上好日子,这和你的目的不矛盾,甚至一致。我还不至于蠢到分不出轻重。”

        “你放心。”她保证道:“我只是去找秦凯叔告别。”

        金伊瑾沉默了几秒,才应了一声。她率先爬上楼梯,走到一半又想起什么,对着地窖深处道:“乖乖待着,我过会儿回来。”

        等秦苏出来后,地窖的门再次被关上。明明只是两个小时,再次看到蓝天白云时,秦苏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看着没走的金伊瑾,好心情提醒道:“你要迟到了。”

        金伊瑾没领她的情,不信任道:“记住你的话。”

        秦苏笑了笑,或许是踩在了秦家村的土地上,熟悉的环境带来了她的主场。“金小姐杀过人吗?”

        金伊瑾没回答,她又道:“我换个说法,金小姐敢杀人吗?”

        她站的地方正好落了些木柴,她抬脚踢远了些,没等到金伊瑾的话,她也不失落,另起道:“金小姐养过猫吗?”

        金伊瑾所有的耐心消耗殆尽,她和秦望舒不一样,年龄在她这里不会成为被宽容的理由,同样她也不是心软的张雪,面对这样称得上是挑衅的问题,她理智道:“好自为之。”

        秦苏看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又笑道:“猫生气的时候,眼睛会变成一道线,山里的蛇也一样,不过金小姐和张小姐一样可爱。”

        一样容易被骗,所以她们都只是猫,永远成为不了蛇。

        金伊瑾的脚步一顿,她制止了想转头的冲动,迎着和煦的春风,低声道:“谢谢。”

        吹来的风不是东风,它预言不了未来。万物生长的春季太过温柔,溺毙了所有被苦苦等待的消息和秘密,终成物是人非里的无妄挣扎,被遍地疯长的野草祭奠。

        秦苏并没有按照自己所说的去找秦凯,她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去了柴房。在一个故事里,开头与结局一致,这叫圆满,相反则是意难平,而所有的意难平大抵都可以被归结于命。

        生离死别,爱恨殊途,放在“命”这个字眼里去解读,又成了另一种圆满,左右都是最好的结局。

        秦望舒的效率很高,秦苏还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柴房的大门就被推开。她双手抱腿,尖俏的下巴抵着膝盖,像是所有孺慕姐姐的妹妹一样,欢喜道:“你来接我啦!”

        秦苏的东西很少,那些必备的衣物一件都没带,只挑挑拣拣了一些张寡妇的东西。一行人像来时那样猝不及防,走得同样突兀,只是队伍里少了个人,又多了些陌生的面孔。

        晕倒的夏波成了麻烦,她们本着女性的善良找秦凯买了一辆推车,搬运到离开,全程都只是秦望舒一个人忙上忙下。走之前,她找秦老爷子聊了一会儿,出来时提着一个空箱子,那些过时的衣物都留给了对方,当做一个纪念。

        期盼依旧的事情突然降临,每个人都被巨大的惊喜砸得眼冒金星,然后生出同等的不真实。秦苏并没有想象中满心欢喜,她想着住了十多年的屋子,在长期没人后会面临被拆被占据的可能,突然意识到,张寡妇从未抛弃她,反倒是她主动抛弃了张寡妇,张寡妇为她筑起的家。

        她步子慢了下来。

        秦家村外的山路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她回头朝着来时的方向,什么也看不见,于是悲从心来。她眨了眨眼睛,打散了尚未凝聚的水汽,一转头就看见所有人站在前方不远处等她。

        她不好意思地小跑上前,走到秦望舒身边,低下头以掩饰情绪。还不等她走上几步,就听见身边的人道:“我给秦老爷子和秦凯留了一笔钱,很大一笔。”

        她没明白其中意思,只是睁大眼睛闻声望去。

        就和她猜测的一样,金伊瑾被秦望舒摆了一道,约定的事只成了一半。她不清楚弑父是一种什么感受,只是看着对方同样平静的神色,大抵察觉到明知故犯也是示弱讨好的一种。

        而秦望舒,原谅她头发长见识短,她觉得这世间大概找不到比这位更要理智冷静的人。对于这点,她从张雪那里学来了一句过度偏心的话: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她的目光一瞬不瞬,换做寻常人早已忍不住,但秦望舒无愧于张雪的评价,目视前方,观路观鼻观心,就是不观她,镇定自若地解释道:“我告诉秦老爷子,你是她的外甥女,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张寡妇的屋子不会有事。”

        心事被猜中,妥帖的安排,在这一刻她似乎有些明白这么冷血的人为什么会得到那么高的推崇。她想说谢谢,又怕开口了就给这生分的姐妹情钉死,到最后她张口道:“什么是僧面,什么是佛面。”

        秦望舒勾了下嘴角,清苦的面容瞬间就鲜活了。“钱和你那早死的母亲,总不至于是你这外甥女的身份。”

        她被睨了一眼,在对方似笑非笑的话里感受到了浓浓的嘲讽。熟悉的羞辱感反倒让她觉得安心,她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病,被张雪传染的。

        低落的情绪被冲淡,她深吸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开始没话找话。空气中的沉闷让她窒息,她迫切地需要用什么来宣泄,队伍里看起来最正常的秦望舒则是首选。

        “我以后会去学堂读书吗?”

        “如果你想。”

        “我能去教堂看看吗?”

        “没什么好看的,”秦望舒顿了顿,又改口道:“只要你嫌无聊。”

        “我们会一直住在城里吗?”

        “我以为你更想多去外面见识见识。”

        她噢了一声,过分的自由让她觉得自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没有归宿,但她又不得不承认,秦望舒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一位极好的“姐姐”。

        她被抛弃了,生活坠入了地狱,其中有大量夸张的艺术成分,但这个人也带她登顶至天堂。她想着就笑出了声,所有的沮丧一扫而光。

        秦家村外的天空和秦家村里的一样,心情的不同让她觉得格外高远,像是她的未来。她缠着麻花辫,看着毫无知觉躺在板车上的夏波,突然道:“你以后会结婚吗?”

        平地起惊雷,不仅是秦望舒,就连沉默的张雪和金伊瑾也望了过来。显然,人看热闹的心理从来不会被时间和场合所耽误。

        在期待中,秦望舒拉长了嗓音:“我以为你知道,好奇心是会害死猫的。”

        秦苏吐了吐舌头,难得孩子气了一把。她清楚秦望舒不会对自己做什么后,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套用金伊瑾形容张雪的话,大概就是蹬鼻子上脸。

        “我见过很多姐姐结婚后,就因为夫家抛弃了自己妹妹的。”

        秦望舒心领神会:“你在向我讨一个保证。”

        “对。”

        她看见那人闻声笑了起来,学问和涵养撑起了大作家应有的风度。“掌心向上,是要矮人三分的。”

        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然后道:“可你是我姐姐,你会吗?”

        在没有利益冲突时,纵使偶有刺耳的话也是骗人的纸老虎,与这样的人相识相交其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而她可以告诉自己,她的姐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我不会结婚。”秦望舒没有明着应下,她很少给出承诺,即便她满口鬼话,也仍是有一些坚守的底线。“如果你遇见了一个不错的人,可以带回来让我看看。”

        “然后你棒打鸳鸯,指着他鼻子说:‘就你这样的歪瓜裂枣也想攀上我妹妹?滚回去做春秋大梦吧。’”她歪着脑袋补充道,说完又被自己逗乐,捂着嘴笑起来。

        这是一件没可能的事,在场的任何人都知道。可同样,她们也知道在不触及底线下,对方远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来得包容。

        “如果你想,我可以配合。”果不其然是这样,甚至诚心诚意道:“我会为你准备一份丰盛嫁妆,你想要的——任何一种婚礼,只要我能实现,都可以。”

        秦苏惊呼了一声,这可真是一份豪礼,让她再次见识到了便宜姐姐的富裕程度。她唱反调道:“我想要月亮可以吗?”

        “目前没有这个技术,如果你胡搅蛮缠,我可以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白天看到星星。”

        “扑哧——”张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知道秦苏不理解,所以小声解释道:“把你揍得眼冒金星。”

        她立刻拉下了脸,很快又浮上笑意。“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想要月亮?”

        “我活得这么久,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没有多余的好奇心。”

        她眼巴巴地看着秦望舒,过了一会儿,对方松口道:“你为什么想要月亮?”

        “因为我是飞蛾啊。”她理所当然道。

        “很好。”秦望舒夸赞道。在一头雾水的两个人期许中,冷酷无情道:“我以为这样有自知之明的你,应该更会努力。”

        舌尖抵在门牙转了一圈,她假设道:“比如风华正茂的年纪应该好好爱自己,在未知的爱情和看得见的前途里面,哪怕是一条听不懂人话的狗都会选骨头,所以它前途无量,能被我送终。”

        金伊瑾发出了巨大的笑声,十分不雅的姿态让这位以矜娇为称的大小姐插话道:“在来秦家村的路上时,你姐姐就对我说,‘既然政治是女人,那我为什么不能是政治本身呢?’”

        在金伊瑾刻意佯装下,秦望舒的语气被学得活灵活现。秦苏没听懂,但不妨碍她隐约猜到其中的意思。她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沿途有青山举杯,适度的风带来了远方的空气,一直刻意掩盖的忐忑终于消散。

        野花是做了一场玫瑰的梦,但这个梦自起始就被培养了玫瑰的人安排。她守住了夜晚的星星与月亮,如今也有胆子开始肖想白天的太阳。

        “我喜欢蝴蝶。”她鼓足了勇气道:“飞蛾灰扑扑的,太丑了。”

        “你要去追它吗?”

        她摇头拒绝道:“不想追,太累了。”

        “那就去种花,它会自己来。”

        “可我还喜欢月亮。”

        “我觉得你这是上房揭瓦。”

        她又笑了起来,抬起手,拽住秦望舒风衣的一角,意料之中没被挥开,可小小的雀跃仍是自心底蔓延。张寡妇告诉她,细水长流的日子里不能说永远,只能说珍惜。

        她或许不完美,有着这样那样的缺陷,但依旧被默许不必行色匆匆,不必光芒四射,不必成为他人。纵然是假象,她的姐姐其实什么都不在乎,可深深的话,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慢慢地走。

        她揪着衣角的手开始上移,贴在了另一只手上,在对方瞥来一眼时,道:“我一直都很喜欢月亮。”

        最深的绝望里,总会遇见最美的风景。她的月亮纵使不亮,也永悬不落,千千晚星不敌,是飞蛾一生的追求。而飞蛾自古善拂灯,一名花火,一名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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