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瘟疫
到梁州境内不久，便遇上暴雨。
梁州夏秋多雨，华西秋雨要落到巴山的夜雨涨满秋池。
王不二掀开车帷，心头狠狠一跳，这样的雨量，不管拿到哪个时代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车辇外的雨，如帘如幕，不停不绝。道路两旁有裸露的树根，和被冲出来的泥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暴雨。
密报上说，梁州有地方发了大洪水。
洪水可怕，但洪水后门的猛兽更为可怕，瘟疫。
梁州州牧还封锁了几个城镇，王不二无法不用最坏的结果去揣测这次灾难。
“停车。”
前面是梁州边界上的一座小城，安定县。此时尚在城外，山间的路坑坑洼洼，马儿一停，马车陷在泥泞里。
不远处搭着破破烂烂不足以拦住雨水的棚子，棚子下面躺着面色青白的流民。
梁州州牧不许流民乱进入城池，他们便在城外搭了简易的临时住所等候。
王不二用三角巾围住口鼻，跳下马车，用她发软的双手撑起伞。
古代防疫措施不到位，或者难以做到精准防疫，常常在地震，洪水，大旱之后爆发瘟疫。
棚子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木柴堆上躺着人。
咳嗽声此起彼伏。
有小孩儿拿着弹弓对准王不二，不让她靠近这里。
“我是大夫。”
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小孩半信半疑，回头看看虚弱地躺着的父母，最终还是让开了。
王不二手一搭上去，脉细，体温太高。
前后躺着一排人，她说服不了自己这是普通风热。
王不二问小孩儿，“你们从哪里来的？”
小孩警惕地看她一眼，确实像个能治病的，
“从北边来的，没赶上时辰，明日一早就能进城了。”
王不二却从这话中听出来别的意思
“已经有像这样咳嗽的人进城了？！”
小孩被王不二的气势吓了一跳，点点头。莫约也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小病，换慌张张，
“求您救救我爹娘吧，求求您了！”
他眼里含着泪水，突然跪下来。
王不二一把把他捞起来，“站在这。”
恐怕此时这城里已是疫病的温床。
打起伞，回到雨里，离马车四五米远，任由雨水打在脸上，
“殿下，现在马上绕官道去梁州城！这里不能进了！”
“把马车里的药材放下，卑职暂时驻扎此处，请您从益州即刻吊一批治瘟疫的药材过来！”
瘟疫。
江景和拉开车帷，深深看了王不二一眼。怒而放下车帷，下一瞬，一捆药包被丢出来，江景和不敢再看她，生怕自己下不了决心抽身离去。
可他对王不二莫名其妙的信任让他深知她的判断不会出错。
瘟疫，若不能及时通知梁州府控制疫情，他们都得死在梁州。
马车踏着雨水而去，溅起水花打在王不二的衣袍上。
“王不二，本王相信你能保护好自己。你只肖撑过今日，明日，等着本王来救你！”
车帷里深沉而隐忍的声音，好像传到天边去，又好像传到王不二心里。
王不二轻笑出声，她的心脏跳动。很久之前，她的老师讲藏象，“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主明而下安。”
主明而下安呐。
她垂眼，哪怕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在这一刻，也愿意违背自己的信仰，毫不怀疑有这样一个人能够像英雄一样改变灾难。
抬眼，她的视线变得凌厉。
她有她的战场，还有一场硬仗等着她去打。
提着那一大袋药材回矮棚里，王不二站在末尾，
“各位父老乡亲听好了，现在生病的人，不是什么小病，想必你们赶来的路上，已经有不少人死了。大家听着，这病，我能治！前提是，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的行动，都要听我的，能不能做到！”
还能坐着的人，抬起他们的眼睛，晦暗的眼睛里冒出光。
他们又怎么会不清楚呢，这样的症状，他们又有什么不清楚的？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妄想着进城总会找到能活下去的机会，哪怕一丝一毫也不会放弃。
如今，竟然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公子，说他能治，就是死马，他们也愿意当成活马。
“真的？”
中间显然是主事人，身材魁梧的九尺大汉，操着一口腔调很浓的乡音，带着戒备问她。
王不二盯着他，
“让所有人带上面罩。”
王不二从药袋里掏出一把三角巾。
男人迟疑了片刻，用狼一样的眼神打量她。
王不二不动如山与他视线相撞，针尖对麦芒。
几息过后，男人接过来，发给躲在他身后的男女老少。
王不二松了一口气。
“麻烦您让人把木柴挪一挪，隔出几块来。”
王不二半跪着观察病人，切脉。
差不多了解完情况，对当前的状况心里有了底，便寻了个地方煎药。
打开药包，最上层赫然放着一块纯金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篆体的“秦”字。
这……江景和的身份令牌？
王不二摩挲着令牌，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什么要做的？”
男人满头大汗，离王不二有两米的距离，站在那里询问。生怕走近了，会一脚踩死这个纤细瘦弱的白面大夫。
她看着眼前这个内敛的像小山一样的大汉，毫不客气地开口，
“跟着我，把病人分一下类。”
王不二越过他，伸手左指右指，看起来毫无逻辑章法，全凭心意。
大汉毫无怨言，默默跟在她身后，顺着她的指示，抱起一个又一个无法起身的病人，轻轻放下去。
王不二转头留意，她的动作指令极快，然而对方竟也没有出任何差错。
倒是有站在旁边的百姓，看着她一通乱指乱放，露在三角巾外面的眉毛狠狠皱了皱，又看了看大汉的动作，强忍着不认同，一言不发。
王不二眼神微动，这样的驭下手段，不简单啊。真有意思。
驭下，一用智，二用力，不知道他是哪一种。
“你叫什么名字？”王不二问他。
“少殇。老少的少，殇夭的殇。”男人声音沉闷。
带着浓重的口音，王不二缓了两息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两个字。
随即狠狠皱眉，“谁给你起的？怎么起这么个名字？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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