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对坐闲聊
“宿主任，您想吃莲蓉蛋黄馅的，还是……莲蓉蛋黄馅的？”
榕树下，迟嘉榆祭出了自己揣了一路的月饼，殷勤地准备分给身边的人一半。话说到一半，他才记起来自己出门前特地挑了两只最喜欢的莲蓉蛋黄口味，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语气不由讪讪。
宿璟像是没有感受到迟嘉榆的尴尬，神情自若地拿走了他其中一只手上的月饼，还说了声谢谢。
“你够吃吗？”宿璟见他眼神中带着留恋，眼底带上了星点笑意。
“当然够了。”事实上迟嘉榆觉得自己吃半个应该就饱了。
分好月饼，两个人坐在折叠椅上一齐抬头看向了月亮。
天空像一层钴蓝的幕布染上了烟灰，没有星星，月亮就亮得惊人。尤其这亮球还是浑然的圆，那就更像是游戏里的光球了。迟嘉榆被自己无厘头的比喻逗笑，低头咬了一口月饼，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学校发的月饼还挺好吃，迟嘉榆三两口就解决掉了手里的那个，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完全忘记了几分钟前自己想的“只吃半个”。
侧面横过来一只手，掌心朝上摊开，露出一枚小巧精致的月饼。
“再吃一个吧。”宿璟见迟嘉榆傻傻地看着自己发呆，唇角微勾，“家里做的，也是蛋黄莲蓉馅的。”
原来宿璟提的袋子里装的是从家里拿来的月饼。迟嘉榆下意识地又舔了舔嘴唇，取走了他掌心里的那枚月饼。
看着身边的人将食物凑近鼻尖嗅了嗅，又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舐过饼面，宿璟眸色一深，指尖微微一动，还是移开了视线。
和学校发的月饼比起来，宿家的月饼又是另一番风味。薄薄的饼皮裹着饱满厚实的馅料，莲蓉不很甜，蛋黄沙沙糯糯带着一点微咸，没有普通月饼吃完之后需要拼命喝水的齁甜感。迟嘉榆吃了一个之后，忍不住对宿璟道：“宿主任，你家的月饼好好吃哦！”
月色下，迟嘉榆看到身旁的青年眼底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似夜风一瞬间吹开了笼在圆月前的云翳。
“替我妈谢谢你的夸赞。”宿璟颔首，从袋子里又取了一枚新的递过来，“还要吃么？”
迟嘉榆本想说不用了，身体却先一步接过了月饼。
“……那就再吃一个吧。”迟嘉榆有时候是真恨自己这双太过于诚实的手。
第二枚月饼咬了小半个，社交技能缓缓回到了迟嘉榆身体里。也许是月色太温柔，他莫名生出一种高岭之花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近的感觉。
“宿主任，明天还能放一天呢，你怎么今晚就回来了？”迟嘉榆歪歪脑袋，有意对宿璟展示出一个无害的笑。
“回来过中秋。”
迟嘉榆不明白宿璟的逻辑，中秋团圆不该是在家么，花水岛上什么都没有，他总不至于是回来陪自己的。于是迟嘉榆开玩笑道：“回来陪月亮吗？”
“嗯。”
本来可以有很多亲切深入交心的谈话被一个嗯字终结。
迟嘉榆的笑容僵了一秒，最终还是决定看在月饼的面子上不计较宿璟的冷。
海风吹过榕树，吹得叶片簌簌作响，配合着树上的蝉鸣奏成一段乐章，也吹走了夏末的一丝燥热。迟嘉榆把t恤的领口往上拎了拎，堵住往胸口灌的凉风，最后干脆两只手抱在了胸前，放弃挣扎般靠在了树干上，任凭蝉噪在头顶喧响。这种来自于自然环境的聒噪令他的倾诉欲变得格外强烈。
于是没安静几秒，迟嘉榆又忍不住开口了：“我妈做的月饼其实也挺好吃的。”他侧眸去看宿璟，对方背对着月亮，半张脸隐没在榕树叶片的阴影中，辨不清情绪。
“但她只会做五仁月饼，我不喜欢吃五仁馅，所以年年都要一边吃一边哭。”迟嘉榆低头咬了一口莲蓉馅，“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实现莲蓉自由。”
阴影中，宿璟的目光从迟嘉榆的眼睛游移到他的唇畔，最后落在了他微微泛白的指尖。
“我爸那会儿就老骂我，说我糟蹋我妈的劳动成果，亲自下厨做月饼的家长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尽管看不清宿璟的脸，迟嘉榆还是努力朝他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这不我黑灯瞎火的还是摸着一个嘛。”
宿璟唇角微微勾起：“这里可以都给你。”
迟嘉榆摆了摆手：“不用啦，这是阿姨特地给你做的，我尝两个就已经很满足了，怎么好意思全部拿走？”
“我在家里吃过了。”宿璟说。
来回几句，最终半袋月饼还是来到了迟嘉榆的手里。迟嘉榆提着袋子，想起了早上和谭阿美在巷子口的推拉，如果当时给自己礼盒的人是宿璟，他怕是连逃回学校的可能性都没有。
月饼的甜香混合着海盐薄荷的香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迟嘉榆趁宿璟不注意，悄悄地深深吸了一口，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宿璟都愿意把月饼全都分给自己了，他应该没有那么讨厌自己吧？
这么一想，今天的月亮的确挺漂亮的。
“宿主任，您也喜欢吃莲蓉蛋黄馅的月饼吗？”
“我没有特别偏好的口味。”宿璟看着青年脸上骤然失落的神情，忍不住补充道，“不过我妈也喜欢吃莲蓉蛋黄。”
他看到青年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是嘛！我就说莲蓉蛋黄天下第一，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呢……”
第二天醒来，迟嘉榆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百头大象排着队依次踩过，疼得快要裂开。
门外传来林娜娜拍门呼喊的声音，几分钟后戛然而止，然后迟嘉榆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来自对方的新消息。
nana·lin：“……你怎么不告诉我宿草也提前回来了？”
迟嘉榆打着哈欠起了床，不忘给林娜娜回消息时带上一个无辜的表情：“你也没问我呢。”
林娜娜给了他一个大拇指：“够茶，我喜欢。”
迟嘉榆揉了揉蓬乱的头发，让发型看起来雪上加霜。他站在窗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并不意外地发现榕树下的两把折叠椅已经不见了踪影。
昨晚的赏月谈心活动基本都是迟嘉榆单方面在输出，他从童年的月饼讲到a大食堂的菜，又从a大食堂的菜说到a大著名的校园传说。宿璟虽然说的话不多，对迟嘉榆却是句句有回应，这让迟嘉榆越说越来劲，不知不觉就持续到了深夜。
第一个哈欠冒出来的时候，迟嘉榆并没有在意，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哈欠，连带着意识逐渐昏沉，大脑开始迟钝。迟嘉榆开始说了上句忘下句，语序也变得颠三倒四没有逻辑。不过因为有关学校的传说还没说完，他就克制住想要打哈欠的欲望，准备等说完这一段再提议回宿舍。
“剩下的明天再说吧，”宿璟忽然开口道，“时间也不早了。”
既然听众不想听了，绅士的他当然选择尊重听众的意见。迟嘉榆揉了揉眼睛，意识已经飘了起来。他俯身去搬折叠椅，一个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在地上。
就在迟嘉榆的脸快要触碰到地面的时候，两只手忽然从两侧伸过来，用力地把他揽到了后方。
迟嘉榆吓得一秒清醒，睁大了眼睛看向抱着自己的宿璟。
“当心。”
他看到宿璟的眸子里写满了严肃。
双眸对上焦距的刹那，迟嘉榆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
远处的船发出三声鸣笛。迟嘉榆的意识回笼，他晃了晃脑袋，驱走脑袋里最后一点有关于昨晚的旖旎回忆。
半个小时后，林娜娜宿舍门外。迟嘉榆终于从林娜娜手里接过了他等待了半个月的快递。
“花水岛的快递也不多，”林娜娜说，“负责人告诉我说基本都是谭阿美一个人的件。”
迟嘉榆检查了一下快递的包装，没有发现破洞，对林娜娜表示感谢：“谢了啊姐，回头请你吃饭。”
“得了吧，岛上你能请我吃啥？吃食堂吗？”林娜娜笑道，“今天还是我请你吃吧，我带了盒网红鲜肉月饼回来，这可是我排了两个小时才买到的，绝对秒杀你昨天吃的普通月饼。”
迟嘉榆抱起快递，骄傲地扬起了下巴：“那你可错得太离谱了，我昨天吃的月饼天下第一好吃。”
林娜娜嚯一声：“神仙月饼啊那么好吃？有剩的没，给你姐也尝尝！”
迟嘉榆想起自己拎回宿舍的小半袋月饼，看在林娜娜含辛茹苦带回快递的份上，还是决定分她尝尝真正的美味。
“你等等，我先问问宿草。”迟嘉榆摸出手机开始给宿璟发消息。
林娜娜不理解：“为什么你请我吃月饼还要先经过宿草的批准啊？”
“因为月饼是宿草妈妈亲手做的，他分了我半袋。”迟嘉榆看着输入框里编辑的信息，斟酌几秒，还是把“宿主任”换成了“宿哥”。
-宿哥，你昨晚分我的月饼，我能分给林娜娜尝一尝吗？
几秒后，迟嘉榆看到屏幕上多了一句“可以”，又几秒后，多了一句“我地方还有，你不够吃可以再来拿”。
一股莫名的喜悦在迟嘉榆心底蔓延开来。
“我宿舍架子的袋里，你自己去拿呗。”迟嘉榆说，“还剩六个了，你最多只能拿三个哦。”
“宿草妈妈做的月饼？那吃了不得帅死！”林娜娜比他还快一步蹿出了自己宿舍，“好说，我拿鲜肉月饼跟你换！”
迟嘉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失笑，任劳任怨地扛起了一大包快递下楼去找宿璟。
敲开宿璟的宿舍大门，迟嘉榆从包装袋后艰难地探出脑袋，冲门边的人咧开嘴，露出了两排大白牙：“宿哥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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